两人这般一个说着一个听着,慢慢又折回了依旧开着一道缝隙的大门那边,钥匙仍挂在那冷漠小僧腰间,他神色也依旧冷冷淡淡。鸿鸣向手心之中呵了一口气,心道人心果然不好谋算,又多哀求了几句就作势要走,便听见身后机括匝匝运作声。
沈渊不动声色地将手指收了回去,鸿鸣看看他两指间的间距大小,推测了一下这份“打赏”的价值几何,只觉得天昏地暗。
他这几年的积蓄只在几日便如流水般花去,也不知家主能否回去后想起他这鞠躬尽瘁,有求必应的职业操守一二分,稍微体恤体恤他的贫穷。
热心的小僧未曾看见这速度极快的“交易”,只是为鸿鸣这个半夜寻人的“好哥哥”,以及尚有悲悯之心的同伴十分高兴,忙热情地迎那青年进来,冷不丁发现这青年后面还有一个纤瘦人影。
“等……”他眨了眨眼,又揉了揉眼,哪有什么黑影?真是怪哉。鸿鸣十分客气的同二人行礼,视线在那收了贿赂却神色未动的小僧身上胶着了几息,才在二人的陪同,或者说是监视下向僧房而去。
***
菩提寺面积广阔,莲花宝鼎正在最中央,同样巨大的经筒伫立在黑黢黢的夜中,像是一只蛰伏着的、铁流浇灌的猛兽。巨鼎四周铺设的细碎卵石都被往来不绝的香客们磨得格外圆滑莹亮,月光照射其上,投出些细碎的光斑。
沈渊在鼎前微眯双眼看了几息,便飞身而上,立在巨鼎的一片花瓣上。他扬手向鼎中抛了一片注了内力的柳叶镖,听得一声扎入什么绵密东西的闷响。
这下面有灰?他闻到好大的烟尘味。浓郁的紫色和蓬起的尘埃搅动在一处,令他视线有些模糊。沈渊扶着作飘烟用的、仿莲蓬孔的圆形开口,将自己悬吊了下去,那开口仰面朝上,经年累月从未清扫过,触手便是一掌烟尘。
沈渊按捺着自己,另一只手顺着内壁摸索,突然抓到一条细软的藤索,竟是一具从不远处的另外一只开口上垂下的软梯,因为被人刻意埋在极厚的灰层中,十分隐蔽。他的眼睛顺着软梯延伸的脉络轨迹寻去,发现在尽头有半枚脚印,看那半个脚掌是成年男子的大小,痕迹却极浅。
沈渊侧耳,又微垂了眼睛,并未发现鼎中还有第二人。
但是——
他松开手,任由自己自高处坠落,袖间银光一闪,自护腕上弹出一枚连着透明丝线的镐银钩。莲花巨鼎,这般大的物件自然不是一整模铸成的,那银色弯钩如生了眼睛一般轻轻击在了一只并不显眼的接点之上,如刀入豆腐般深深扎了进去。细细一缕天蚕丝足以担起沈渊的重量,他在遮天蔽日的烟尘中轻盈一荡,从最为宽阔的中腔翻入侧边的一个小室——莲花的十二个花瓣之一所在。
沈渊伸手抓住了瑟瑟发抖的白皮小兽的后颈皮,对方已然悚然炸起毛来,一双爪子依旧牢牢的扒着金属内壁上仅有的几处、因烧制而产生的凹凸疤坑,黑亮的眼睛浸着水光。它的耳朵动了动,突然将口中含着的一段东西吐在他的手中。
沾了粘稠口水的温热骨殖,在沈渊的手心中缓缓摊开一团水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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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面。大概是“手足情深”,在僧房里等来“亲哥哥”的小郎君总算从“深深”的昏迷之中醒来。
戒嗔在一旁,打发了惯会惹人生气的戒痴和一团浆糊只知傻笑的戒乱,听这兄弟二人从今日午膳用的饱不饱说到方才喝的药苦不苦,那孩子也不像是摔傻摔坏了的样子,总算是放下心来。
这小郎君当真大幸,伤到的只有手腕和一点点擦痕——连擦伤都不算,为那小孩正好了骨头,他便安排这兄弟二人移到客房中去了。
“前辈需要你去助力吧。”很大一只的瑶光做亲密依赖状窝在鸿鸣的怀中,鬼鬼祟祟地用密音传话,他才不假思索地说了一句,却又在下一瞬断然摇头,“算了,你去估计只是添乱。”
鸿鸣:“………………”
“前辈这次助我,算是我们流丹阁欠了人情…”他说着,哆哆嗦嗦地用另一只还保留完好的爪子抠腰带上的暗金色钱袋,那钱袋如今扁扁的,他掏了许久,最终只拿出一支细细的竹签来。
鸿鸣拿着那一指长,画着一只圆壳生物的青签,大为惊奇,“竟然还有人——”拿手画的王八做信物?
“这是玄武!玄武!!见识短浅的仆从!”瑶光抽回自己的签子,飞快的看了一眼自己画的神兽,圆壳四脚,蛇首龟身,当真是既威风、亲和又潇洒,比他大哥的那只奇奇怪怪的白虎好看多了。他扬起头,哼了一声,郁郁道,“反正不是给你的,还给我。”说罢便伸手要将自己的玄武青签夺回来。
鸿鸣啧了一声,将到手的东西又蹭的一下装进自己腰间的木匣子中了,过程飞快。瑶光便去摇那似乎海纳百川的木头匣子,“佛的那个胖指头你让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