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数太重。”
盘腿的高大黑衣少年郎闻言骤然冷煞了眼,浑身寒芒似乎要将他戳个对穿,字字如有千斤重:
“一派胡言。”
空觉定定看他一眼,捏一颗佛珠,挥一挥衣袖。
大堂竹帘纷纷倾落,一片一片遮盖住这一方天地之间。
恍惚间楚定澜似是听见那净土上的神佛谈笑。
此说:
一忧一喜皆心火,一荣一枯皆眼尘,
静心看透炎凉事,千古不做梦里人。
彼说:
一花一世界,一草一天堂,
一叶一如来,一砂一极乐,
一方一净土,一笑一尘缘,
一念一清净。
……
空绝看着他,一目怜悯一目慈悲:
“身是菩提树,心为明镜台。”
花叶生不息,日月升不止。
他忽的闭了眼,一日一夜未动一寸。
……
刘子成那时,还未跟随他征战。这一秘辛,并不知晓。
他不过觉着无端地可怖。这种骇人,说不清道不明,比较将军从前的冷肃,好似相同,又好似忽然大变。
究其缘由,他无从得知。可方才那脊背一凉头皮发麻的阴恻恻气息,当真再鲜明不过。
……这不是他做属下的该想的。好好秉承职责才是紧要。
他定下心,回了揽岳居。
楚定澜关了门,坐在里头,不发一言。
陆明骄突然中毒。
谁会这样蠢?可却就偏有人这样蠢。
但凡是个机会,便不能放弃。
可,是谁?
陆平修,陆平远,上上下下的一堆人,甚至……皆有可能。
这药,是由他叮嘱过要一一查验的,想来那些人的手,也不当如此地快,如此地长。送陆明骄回府不过才几日?
楚定澜初听她中毒的一瞬间,心中一瞬间有了波涛翻涌。
可理智一瞬间将他的念头都拉了回来。这不是他的京城平昭王府,而是金陵镇国公的天下。
他身为客,即便再有权势,也不能立刻在明面上出手。沉不住气,只会带来更多猜忌。
外头喧闹声越发大了,越来越多的杂役小厮都扎堆在那探头探脑。
月夫人好似是在审问什么,不一会就是实心大木板在人身上打的闷疼声。
也不知道到底如何,揽岳居的院子门只露出一条缝,叫人轻易看不见里面发生了什么。
一帮子人面面相觑,脸上神色各异。刘子成借着轻功回了先前藏身的枝叶下,凝眉认真地观望院子里,不错过一丝痕迹。
苍叠一座府邸,忽的寒风四起。这风来得似乎是太微妙,尚且还无人能够感知一二。
城外多了不少装潢华美的马车一一等着进城,其中也不乏些素净的。
过了一方沉雅靛蓝帘子的马车,里头一只玉手收回了通行牌。
守城管通行的小兵连着忙碌几天不得休息,凭着午饭功夫同搭伙的兄弟埋怨起来。
莺飞草长过了,家家秧马闲坐,虚井断炊烟。
城里这一日忽然又传了什么秘辛,说是镇国公家的二房三房忒坐不住了,直接下毒害那大房陆明骄。
街边巷子里藏得一处雅致茶楼里,一个个的隔着竹帘子分出大小不一的隔间包厢。
最深处静幽的那里头,歌姬在绘着名家亲作菊竹松的屏风外抚琴唱曲儿,里头三位公子哥模样的悠然盘腿坐着,惬意饮茶,似是兼带着随便闲聊些什么。
一身白衣的哪个,眼底下有颗水滴模样的小小泪痣,似是自眼下滑出一滴墨染的泪珠,一张脸本算不得十分俊美,可幸得这泪痣一衬,竟也别有不同的殊色惑人。
他是最先开口的那一个。长指随意摇摇酒杯,端的是漫不经心:
“陆明骄没死成?”
没有声音即刻回他。
对座那一个生的端正俊朗的褐色衣衫公子呷一口茶,不紧不慢:
“……嗯,这毛尖尚可。去打探的说是他运气颇好,药里头下了十足的大戟,只喝了两口便吐了血。这才叫人发现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