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公子闻言,送到嘴边的玉杯停了。他淡淡抬眼,忽的嗤笑:
“命大如斯。”他往后一仰身子,倒在软垫上伸个腰说:
“那庶子两个是蠢得不能自已了,才会这样迫不及待下毒?倒也有趣。话说回来,陆明骄那厮醒还是不醒,与我本无甚大关系。不过为静淞时不时盯梢罢了。
不过好在他没死。若真是死了,这金陵城约摸得要变天。”他淡淡说罢,眼风却瞬间冷了些:
“只是那平昭世子……为何一直借住在陆家?吴自闯死了,他自回京城领他的功去,偏偏做个要在金陵混个风生水起的架势?
……这江南,可轮不到他这位嫡皇孙做主。”语到最后,已然有些阴冷。
眉目俊郎的公子也放下了手上功夫,面色不定。
一直不言语兀自看诗文的紫衣公子哥,将手上精心装订的书册一摆,而后撑了头静观身边两人。
气氛一瞬凝滞不动。
歌姬的琴声不止,歌喉却轻悄了不少。
茶香随意飘着,渐渐随着水冷淡去。
“贺云城那厮不是赶着上去试探了?却是被四两拨千斤地揭过了,什么也打探不出。”墨青衣衫的俊郎公子,声音有些沉。
“不过……静淞为何要借你盯着陆明骄?我记着两年前去玄真观探望他时,他是半分都懒得提他。且从前在学堂里,他们一向是对头。”
他这一问,瞬间勾去了两人的心思。
紫衣公子这才懒洋洋一翻身,颇有兴趣地插个话:
“从瑾居然不知?一年多前他不知为何忽而有些变。突然问起了陆家景况,我在一旁纳闷,世泽到底也回了他。
熟料静淞听完了也不言语,只是面色算得上有些深晦。兀自去了后山,甚至无暇招待我俩。白白让我们二人在山上闲逛两天。只最后一日启程回府时他找了世泽,要他帮忙看着陆明骄同陆家。
那神色极是认真,并严明我二人莫要外穿。你晓得我的,一贯懒得很,不提便也懒得说。世泽口风不严,但毕竟不算真正透露出去。于是就这般盯着,小半月去一封信,一直到现在。”
玉杯叮当,唤作从瑾的公子面色渐有不解。
正要再开口,忽的有小厮咚咚跑上来等候觐见。
三人对望一眼,暂且放下那事不提。
贺行允雅然坐在摘星楼的包间里,静静听着飞英来报,而后淡淡然颔首,示意他离去。
桌上一沓上好的万金纸墨,样样摆的全面,可却一直没有一个字。
徒留洁白如雪的纸张中央,一点小小的污墨。
乍一看突兀极了,看久了却又平白觉着和谐。
他垂着眼,不动。
来金陵已有三天。昨日贸然已清云公子的身份拜见镇国公,他实则突兀了。
本是委婉道想要一探陆明骄伤情,却未料那镇国公极为敏感,径直拨开了话头绕道旁的去了。
他一介小辈,不好拿架,便只能有一搭没一搭地唠嗑。
夜深时回去了,此行却堪称一无所获。
不过那位镇国公,当真是宝刀未老。一双垂朽老目依旧炯炯有神,身形高大,周身气势沉郁,只一眼便知道此人非寻常。
贺行允起身,站在窗前遥遥观那淮河兴盛景。
楚定澜……罢。平襄王一干,自然不会放任他就这般在金陵逍遥快活。
他一个局外人,坐山观虎斗便是。
横竖,这国公府里,楚定澜对陆明骄也做不得什么。那国公爷,绝非好惹的人物。
再等等。
若云待在院子里,仰着脖子看了半晌,终于回了房。
她对着正在冥思什么的月夫人一笑,悄声道:
“夫人,那些人看了半天,这会子都走了。二房那小翠说二老爷三老爷半个时辰前都被国公爷叫去了,狠狠给了一通大棍呢!那三老爷还是让小厮用架子抬回去的!”她说道这,不住地有些窃喜之情浮现在脸上。
月夫人被打断思绪,却并不恼。听得若云报的消息,面上显出一个寡淡的笑:
“继续盯着。莫要怕使银子,横竖这回我要他们掉一层皮。灼灼在贼窝傻了的事,他们倒是传得利索。如今也叫他们好好挨一挨被谣传的滋味。”
月夫人右手搭在扶手上,目光深深地在一头还未醒的陆明骄身上,摘了面纱的艳绝容颜上面色有些不大好。
若云顺着眼风过去,也黯然一瞬:
“夫人莫要忧心小姐。虽则这次用药委屈了小姐,不过却并没有真吞进去。吐血是意料之外,那医师看了也说无碍,不过淤血而已。您不用自责。”
月夫人不语。若云瞧着,心底沉沉叹口气。
一直静默着如同隐身人一般的老婢女站在主子身后,默默地替她端上一碗茶。
修远斋里头,楚定澜正揪着赤脚医师询问,半晌问出一个陆明骄吐的是淤血,这才面色稍霁。
用了饭,又去五万大军驻扎的地方看了一看,接了几位世家子弟的帖子走个过场,这才回了国公府。
第一个,奔向的就是揽岳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