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苑主殿四角都摆上了冰盘,谢蘅还是微出来一层薄汗,他实在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好不容易有一日不用上早朝,撂下尚书省一大摊子事就来找她,不料吃了个闭门羹。
不过,人——他是一定要见的。
等就等吧,等了那么多年,也不差这一时了。
一看到箐蓁,谢蘅下意识就起身相迎,嘴角亦是有主见般上扬起一个弧度。
谢蘅今日前来所来为私,故着常服,他本长着一种正气凛然又永远稚嫩的脸,穿着京都世家公子普遍喜穿的云缎圆领袍,更显得少年志气。
故友重逢,箐蓁同样喜上眉梢。
她一把抱上前,将谢蘅扑了个满怀:“子芜!”
“真儿。”谢蘅未曾想她动作举动还如儿时一般,酿跄后退了几步才勉强站稳,眼里满是宠溺和怀念,“叫我好等啊。七年未见,箐蓁郡主风采更胜当年。”
箐蓁拍了两下谢蘅的后背,笑着放开他:“那日在宫中可是吓了我一跳,当年总喜欢哭鼻子的小屁孩竟然腰佩银鱼袋,出落成这般模样了。”
听到她张嘴就揭短,谢蘅无奈,那日在宫中不便仔仔细细地盯着她看,今日谢蘅方才认认真真地将她从头看到尾。
“黑了。”
他感慨。
“也漂亮了。”
又感慨了一句。
“得了,还高了瘦了。”
箐蓁擒着笑,旁退一步,露出身后的南宫棣来,“介绍一下,这位九慕公子。”
然后又对南宫棣简短地说道,“谢子芜——我兄弟。”
南宫棣没想到箐蓁会带他来见外人,他神情淡漠地看着谢蘅,漫不经心地点了个头,就算打过招呼了。
兄弟?
有人动不动就抱自己兄弟的吗?
谢蘅这才看到箐蓁身后还有一人,有点儿恍惚,他听皇帝说过箐蓁回来那日便曾讨过赐婚,那时他一笑而过,不想箐蓁这么快就大大方方地将人领到他面前。
陡然觉得不太真切,心中有种空落落的感觉,又想到自己早有了家室,第一个辜负了儿时的诺言,到现在哪里有资格干涩箐蓁的私事?
她选的这个人……是极好看的。
天质自然,爽朗清举,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尤其是那双玲珑剔透的眼眸,似乎施下了摄魂咒,随时都可以将人的魂魄勾去。
原来她喜欢这样的人。
回过神来,谢蘅做了一个平辈之礼:“谢蘅,幸会公子。”
南宫棣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没有想深交的意思,自行向已摆好的饭桌边走去。
“他就这个脾气。”箐蓁对谢蘅解释一句,“走吧,吃饭去。”
“好。”
卫将军府的宴席自然是不可能怠慢客人的,肥肉厚酒,玉盘珍馐,摆满了整个圆桌,单单是那每一个放菜的瓷玉盘子,单个拿出去都价值不菲。
多年不见,谢蘅本想今日好好与箐蓁叙叙旧,谈谈箐蓁这七年的戎马生涯,可饭桌上意外多了一位初次见面之人,很多话不再适宜开口,故而只是浅谈。
箐蓁也看出来了气氛尴尬。
她带南宫棣过来是偶然兴起,现在看来是决定欠佳,她自己都没有单独与他同桌过,更别说再和谢蘅一起了。
何况七年不见,曾经熟悉无比的人都变了许多。
昔日的青涩和幼稚不见踪影,阅历和经历不经意间就从谈吐举止里显露出来。
两人近乎是不约而同地说起小时候,总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
那时小谢蘅长得清秀,爱惨了吟诗作赋,时时手中都执一本古籍,整日一古板老先生样;那时的沈竹真还不是箐蓁郡主,但从小就喜欢舞刀弄剑,泥坑打滚,一天下来脏兮兮得不像个女娃。
谢蘅,沈竹真,骆丘,阚瑁蒽(隆安帝),回忆中都是四人一路的场景。寻常人家的姑娘是不可能与异族男子走得如此相近,沈竹真显然不属于寻常女子,自小就是个假小子。
女孩儿发育早,那时候箐蓁是他们的大姐大,脑瓜自幼聪明的阚瑁蒽自小就爱指挥骆丘去捉弄人,一肚子坏水,小谢蘅很不幸地屡屡成为被捉弄对象,每次哭丧着脸去找箐蓁,都是箐蓁护着他。
一眨眼,谢蘅成为了隆安帝的左膀右臂,骆丘更是隆安帝不可或缺的镇边将军。
箐蓁弯了眉角:“还属骆丘没变,从小到大一个性情。”
“骆丘……他在边关还好吗?”儿时的玩闹矛盾早被岁月洗去,剩下来的皆是彼此的情谊。
回想起来,皆是欢笑。
想到骆丘,箐蓁又笑,灿若骄阳,“老样子,高兴起来能纵马飞奔三天三夜,不高兴起来能喝酒喝他个三天三夜。”
“你呢?”谢蘅最怕她一个女子在沙场上多有不便,落下什么隐疾病根,“出战时,没受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