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豫国初和十五年,武阳侯府杭家的五姑娘死而复生一事在整个三川城里被风言风语传了足足三个月;直到御史台荀大人家的幺女与情郎私奔,才将杭五姑娘那事儿压了下来。即使如此,之后的几年还是不免要叫人拿出来说道说道,不过那是后话。
眼下,人们还是没有忘记当初我从棺材里爬出来的景象,事后想想我也是心有余悸,只是事发时并无感觉,就是有点头大。
那日我清醒时,尚未睁开眼便听到很多杂乱不清的声音,哭声、钟声、说话声、叹息声、木鱼声、诵经声。我缓缓睁开眼,四周狭窄,半块板子悬在身上,一时间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只觉得身下的木板太硬,睡得我腰酸背痛。这些就罢了,当我感受到头顶的光亮时,瞬间头疼欲裂,我揉着太阳穴,用手支撑着自己坐起身来,突然间,周围都安静了,随之而来的是此起彼伏的惨烈尖叫。
我被这声响惊到,立刻转过头寻去,目光所及处一片凄凉,满屋里挂着的白幡、散落一地的白色纸钱、花圈还有那帮缩在墙角挤作一团正瑟瑟发抖的人们身上的白色孝衣,所有的一切都告诉我这里是灵堂。我突然意识到,我正是躺在棺材里的那一个。
我一个跳起,连滚带爬的跳出了那口刚刚还供我安眠的棺材。我看了看棺材又看了看墙角里正齐齐注视着我的一群人,目光扫到墙角几张有些熟悉的面孔,头又疼了起来,我扶着脑袋索性坐在地上。无数的画面冲击着我的大脑,我也顾不得其他,只疼的龇牙咧嘴,就在忍痛的间隙我还听到了墙角里众人倒吸凉气的声音。
只一会儿,我察觉到有人正试探着靠近,转过头时那人不自觉的停了步子,不敢再往前,是个英俊的男子,也是几个熟脸之一。我注视着他的脸,一来是因为他的确生得好看,二来,我发现只专心看他一人的话我脑海中的画面会渐渐清晰起来,虽然头还是很痛,但是此刻脑海里的画面全部与他有关。画面里的人打马球、射箭、下棋、读书,而我仿佛以第一视角看着这一切,就像是,我自己的记忆。
当我挣扎在这些回忆里时,有个人走进了灵堂,看到我坐在地上,他毫不犹豫的跑了过来。
我扭头直视来者,此人与旁边那人有些像,但年纪更大些,须着胡子;他也直视着我,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小五,你没事,太好了,真是虚惊一场!”
那人刚说完,我便眼前一黑,彻底晕过去了。
我醒来以后,杭家小五死而复生的事情已经传遍了三川城的大街小巷,这事儿我也是后来听房里的丫鬟竹月说的。我住的院子里负责我饮食起居的有两个丫鬟,一个大我几岁的叫竹月,性子沉稳些,另一个叫小绾,年纪小些,也更活泼些,听说都是自小在这院子里长大的。
其实,我自己心里明白,我根本不是杭家小五,我的名字叫沈乔,实实在在的二十一世纪生人,华大大三在读。可关于我是沈乔的记忆仅仅停留在周日返校那天。临近期末考试,出门时,我还跟我妈说,下个周末就先不回家了,等期末考试结束我就可以安心的在家过暑假了。
那天,天气异常的热,在公交站台只等了一会儿,我就已经流了很多汗了。好不容易等来了公交车,车上挤满了人,空调的冷气也无法缓解车里的闷热。在车上晃了许久,终于到了学校,眼看着学校已近在咫尺。等红绿灯的时候我就在盘算着,一会儿在宿舍楼下的超市带一罐冰淇淋回宿舍,坐在电风扇跟前,边吃冷饮边看剧,生活简直太美好了。可就在路口的绿灯亮起,我刚抬脚往人行横道上走时,只听到了“乓——!”的一声巨响,我还没来得及辨别声音的源头,伴随着一阵剧痛,整个身体就飞了起来。所有的事情转瞬即逝,眼前的景象快速飞过,气流冲击下我甚至没来得及闭上眼睛,一切就都陷入了黑暗。
再醒过来时就是在灵堂里了。
自从在灵堂“一举成名”后,我在床上浑浑噩噩躺了小半个月,并不是身体不适,只是对眼前发生的一切感觉到无比的混乱,我需要安静,需要舒服一点的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