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渐渐化为淡白色,萧君彦看了一眼枕在自己腿上的女子,又徐徐将手中《晓风吟》的卷帛打开,一字一字的沉吟着这些诗句,心头如有乱麻一般,久不能寐。
诸臣送他的礼物中,名贵得价值千金的有之,瑰宝般的山水墨画有之,却唯独无人送他如她这般一语中的、一针见血的戳进他心扉的礼物。
寥寥数句便可知,她懂他的抱负、懂他的孤冷,哪怕不懂他的所作所为,可她懂他的不甘、懂他藏在心底的哀伤。
或许他们是一样的人吧,她写他,未尝写的又不是她自己。
或许,他们都在杨溯的势力下无可奈何,才会风雨相携,注定纠缠。
萧君彦紧紧的握着这一纸卷帛,胸中激涌似乎再也不能平复。
月华如水,他静静望着腿上的女子,抬手轻抚了她的眉眼,眉间的柔软比那月光更甚。
他陪了她整整一夜。
当阿灼醒来,已是隔日的晌午,她发了一天的烧,吃了好些药材才休息过来,萧君彦自是出手大方的,多名贵的药都舍得给她用,良药自又妙用,因此又休息了两日,便好得差不多了。
待她修整好,管家周浔便将萧君彦的意思说了,以后她不必去外院干活了,就留在他身边,听他差遣。
这一次,是命令,不是商量。
阿灼想自己这一病或许到会让他担心她这个盟友到底还有没有价值,或者怕她还没复仇成功就香消玉殒,便把她安排在近前了吧?
况且,自晋王萧君彦生辰宴后,她李灼颜之名更是大振,《晓风吟》毫不例外的成为太宣人人传唱的佳赋。而太子与晋王对她的态度更成为官场闲杂之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这些,她都是听说了的,若是这时候在和她的盟友闹得不愉快,岂不是让有心之人有机可乘?
遂不好再说什么,便点头应下了。
阿灼病好后,萧君彦果然派人送来了新的香粉,是已经研磨好的、用精致的锦盒装饰着送来,阿灼一闻,便知是上好的苏合香。
这便是他说的,好闻的香料么?
阿灼愤愤嘟唇,心想,这人真是霸道,连她用的香都要同他一样,成为他喜欢的味道。
恍惚间想起她昏迷的时候,从他腰间传来的苏合香起,经久不散,此时想来还仿佛萦绕鼻尖,殊不知,是那香气太浓郁,还是他身上的味道太深刻。
她记得他清凉指尖掠过她的发梢,知道那夜是他衣不解带的照料在身侧,是他抚平她深夜的孤冷与寒凉,她都知道的。
那样温暖的掌心、那样温和的他,仿佛一不小心就会让人沦陷一般,以至于直到此时,她都不敢深思那夜的一点一滴。
只不过,此事之后,便当真用不得杜若了,阿煜最喜欢的杜若。
既然已经物是人非,眷恋又有何用,哭与闹都不如重头再来、好好的活着,想必,阿煜那样温和良善的人在天上也会愿意看到她过的圆满吧。
否则,便不会在那一日让她再寻良缘、找个好人家嫁了......
既然决定慢慢放下,有些东西便不能再用了,况且,那日众所周知萧君彦因她身上的杜若香失仪,却依然当众袒护她,她也不该再让他为难了。
阿灼深深吸了一口气,起身将她没用完的半罐杜若香粉收入了一个锦盒之中,默默的端详了一瞬,便如告别一般,将那盒子上了锁。
这不止是放在心底的珍藏,更告别和放下。
毕竟人还是要活着,面对新的人与事。
再转身的的时候,阿灼眸中已多了一丝耀目的清亮。
沉了片刻,她拿起萧君彦派人送来的苏合香淡淡的抹在了身上。
阿灼没有发现,此时窗外,一道修长的身影正透过窗纸的花影静静的注目着她,将她方才的一切举动尽收眼底,眸中徐徐散开漾开如水般的光芒,又见她用了自己送来的苏合香,竟如寻常男子般隐见憨涩,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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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阿灼起身后便去了萧君彦房前候着,刚过卯时,本以为他还没起,谁料他已在院中练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