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执毕竟是刑部侍郎,再哀恸也须将眼前之事料理,盘问了一番后得知是建安侯府的马车冲撞所致,便走上前去对萧君彦低道:“王爷,既是车马所撞,乃为肇事,不至刑案,需将肇事之人扣押刑部大牢拘役,再经雇主赔偿即可。”
萧君彦扫了一眼那不远处的男子,目光又落在他似有血痕的掌心上定了片刻,面容上闪过一瞬的狐疑,却不露声色,忽而觉得一旁传来犀利的目光,便对上那女子如鹰般审视的眼神,那样的眼神令他觉得压抑而烦闷,便速速收回了视线,哪怕心知此案并非如此,可面上也不能当众质疑杨溯,所以,他便略微点了点下头示意阮执去办,然而再不经意间侧目,却见那女子清丽的面容上忽而泛出讥讽一笑,极其刺目。
阮执看了一眼侍卫命他们将撞人的马夫关押进刑部大牢,又走到建安侯杨溯身前笑道:“侯爷,您看,虽说只是个撞人案件,不至于司法调查或拘役,可这毕竟是您府里的车夫撞了人,还是当要赔偿的,何况,死的是户部尚书的公子。”
听此断案,杨溯略略一笑,眼中沉郁反倒是消失了些许,笑道:“那是自然,本侯定当亲去户部尚书府中赔礼,必不让阮侍郎为难。”
“多谢侯爷体谅!”阮执一笑,清了清嗓子,便要当场宣布判案结果,“经本官调查,此案为建安侯府的车夫误撞李公子,不幸致命,着犯事车夫押入大牢,行经建安侯赔偿——”
“我到不知,现在的侍郎断案都这般武断了!难怪我太宣明明国祚昌运,如今却越发的腐烂,竟都因为尔等宵小贪名逐利不敢得罪腐官!”一声清冷的嗓音赫然打断了阮执的判话,凛冽的声线不卑不亢的说着,静静的穿过每一个人耳畔,却让在场之人无不一惊。
阮执皱眉,寻声望去,便看到跪坐在李宸煜身旁那清泪未干的女子,她双眸通红,显然是大恸而哀,但面容上却始终持有一股冷冽的傲气,还有伴有着一股不甘于此的肃杀之意。
阮执道:“姑娘,本官知你方才失去至亲,心气难平,出言不逊,本官不予计较,但还请慎言,若再敢扰乱公务,休怪本官无礼,要秉公执法了!”
“我若再敢扰乱,你待如何?”说话间,阿灼已经起身,绕过阮执,竟一步一步的在萧君彦身前站定,很显然,她一早就看出来了这里谁说的算。
萧君彦微微蹙眉,眼前明明是一双秋剪含水的眸子,却在这时迸发出令人窒息的寒意,一蹙一吸间,强大的气场足以令人不寒而栗,连他都一时怔住,不知该如何应答。
她脸上有着赴死般的决然与冷冽,睥睨着众人,忽而冷冷一笑,又徐步走到杨溯身前,挑眉道:“建安侯,杨溯?”
“大胆!竟敢直呼侯爷名讳!”一旁的侍从厉声喝道,便要拔刀相向,却被杨溯挥手挡了下去。
杨溯饶有兴致的凝视阿灼:“正是本侯,如何?”
杨溯三十有余,生的高大威猛,又握有兵权,在太宣国,除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晋王萧君彦,便是他的权威最大,杀伐决断久了,自然生出一股独有的王侯霸气,此时好以整暇的看着阿灼,犹如盯着一朵危险而诱人的血色玫瑰,连眸中都多了几分征服的欲望。
阿灼敛唇,凤目中蕴藏的焰火好像要把人点燃一般,唇角勾起一道诡异的弧度,忽而转身扬道:“建安侯杨溯贪赃军饷,被我义兄李宸煜发现,已证据确凿,准备上奏陛下,然而此时却被建安侯府的车夫弑杀,意图毁灭证据,杀人灭口!”
阿灼一转身,染血的衣裙若大片的迷途花盛开,在风中猎猎作响,她凝视阮执:“请问侍郎,此案该如何了结,众目睽睽之下,你还要包庇夹私这等小人吗!还是说,你畏于身后之人的权势,是你身后的人不让你当众说出呢?”凤目一挑,阿灼挑衅般的看向萧君彦。
哀极而笑,凄美决然,阿灼的星眸中泛出耀耀光芒,在一瞬间,亮的刺目,竟晃得萧君彦莫名一震。
闻言,在场皆惊,无人不震憾讶然,无人不交头接耳议论起来,杨溯的脸色迅速一凝,冷目中沉郁了片刻,似有震怒,又迅速的恢复如常,继而以惯有的冷傲目光看向阿灼:“姑娘,我提醒你一句,污蔑朝臣,是死罪。”
“是不是污蔑,还请侍郎大人一查便是。”阿灼凝视阮执,毫无惧意。
阮执面上泛起了难色,他方才何尝没发现不妥之处,只不过建安侯势力猖獗,他身后的萧君彦尚不能轻易扳倒,更何况他一个势单力薄的侍郎了,此事哪怕是有不妥之处,也须暗中秘密调查,不能摆到明面上。
“看侍郎这神色,便是早就发现了不对是不是!只是畏于权势不肯细查罢了!想不到,如今我太宣官员竟都是卑鄙腌臜之流!也不怕蒙了先祖的脸面!”阿灼的声音突然凌厉起来,似一把犀利的刀刃层层嵌入他的骨血之中。
“你既不肯说,那我说便是了!我义兄自小习武,身骨硬朗的很!绝不可能被一辆马车就撞逝于此,之所以这般快的殒命,是因为方才那马夫撞他之时,手中持有利器,是极细极厉的刃!如丝线一般,但却钢硬异常,只需在脖颈刮出一道口子就可将人刺杀毙命!但最阴毒的是,他没有用这刀刃刺杀,而是涂了剧毒,他佯装马车失控撞人,却在接近我义兄的刹那将那涂了毒的细刃挥了过去!我义兄本能的抬手格挡,却恰好中了他的奸计!毒入骨髓,瞬间毙命,若是大家不信,可细查我义兄的手心,是否有一条极细的血丝!这血丝,若不细查根本探查不到,只能定为被马车撞死,可谁人不知在太宣,路上出事被撞是最轻的处罚?根本不需要刑罚,赔钱即可!杨溯,你好算计!就因为我义兄要告发你,现在已经猖狂到可以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人灭口了吗!”
阿灼的声音凌厉堪比冬日寒风,冷硬似刀剑一般,刮得人好生难堪,饶是杨溯向来喜怒不形于色,此番也沉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