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忘川先理亏，也不想过于跟温落纠缠不清，他便轻描淡写转移话茬道：“算了算了，无论如何，你今日是客，我作为主，自然是要带你参观一下钺萧府了。”
“不感兴趣。”
温落将剑拿在身后，自顾自地向前走着。
萧忘川虽然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但他与自己年纪相仿，对于安羊的事情多半更是一无所知，故而，温落也不想浪费太多时间在这个纨绔的世家子弟身上了。
正在想怎么摆脱这块难缠的狗皮膏药，李耀忠来得及时，李耀忠看了看萧忘川，过后才行了礼。
“二公子是在领客人参观府上吗？”
“对啊。”
萧忘川乐呵呵地指了指温落：“我与温姑娘神往已久，相识恨晚，一见如故，知音难觅啊！”
“对吧，温姑娘。”
李耀忠听见萧忘川这一番失礼的话连忙指责：“二公子这话失礼！成何体统。”
萧忘川油嘴滑舌已经见识过了，温落也不觉得有多意外了。
“还望温姑娘不要介意二公子的失礼。”李耀忠说罢又看向温落道，“温姑娘，家主请您去会客厅一叙。”
“劳烦李管事了。”
李耀忠向前引路，温落后脚正准备跟上，萧忘川却眼疾手快拉住了她，低声嘱托：“那萧浊竹的话只能信三分，多一分都不行……”
“二公子，您该去书苑读书了……”
李耀忠不耐烦地回头提醒萧忘川。
温落见到这番景象，若有所思。
萧忘川是萧氏二公子，地位却如此不受尊敬，虽然整日摆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吊儿郎当的姿态，温落却似乎隐约感受到了萧忘川性情却不似表面的那般……
在世人面前的放荡不羁，孰真孰假都难以看透，那究其目的，就更难得知了。
“温姑娘，这边请吧。”
萧忘川已经走远，温落回神，李耀忠已经有些没了耐性，赔了个歉意的微笑，随他加快了步伐。
萧浊竹坐在大厅正前方，等到温落，便乐呵呵地起身迎接。
“温姑娘舟车劳顿，今日寒舍准备了些商洛的特色膳食。”
“萧家主客气了。小女子只是途径商洛，萧家主也热情相待，萧氏不愧为百家大家。”
“温姑娘也是聪明人，我也就不拐着弯子说了，温姑娘此行可是奔着未央去的？”
“不是。”
温落深知萧浊竹是话里有话，但表面上礼貌的浅笑，她从不准备对这个人放下警惕。
“是也好，不是也好，既然温姑娘今日来了钺萧府，那我萧某人也就有话直说了，昔日温姑娘在诗会上的才华，萧某人虽未亲眼所见，但却早就耳闻，虽然温姑娘并未归还洛氏的家玉，但是看温姑娘的行装，想必已是离开洛氏了。”
温落抬眼看了看萧浊竹，意思是让他继续。
“既如此，不如温姑娘来我商洛萧氏做事，我萧氏定不会亏待温姑娘。”
萧浊竹底气十足，虽然这都是表面的漂亮话，他想借温落投靠萧氏，而拿回在成道诗会上的面子，而且他认定没有人会拒绝萧氏递出的橄榄枝。
“……”
-
萧忘川并不想去书苑，他看管家和温落走远就停下来了。
想到温落能够遵从自己的想法独自一人离开，突然那一瞬，萧忘川觉得世间万物都沉寂下来了，他一直认为，自己在萧氏忍受萧浊竹带给自己的屈辱，就能达成自己心愿。
如今见到只身一人离开洛氏的温落，心中感概更是万千……
想到这，萧忘川自嘲地笑了一声，然后扭头往回走。
“二公子。”“二公子好。”“见过二公子。”“……”
路上的家仆婢女无不对他表面恭敬，萧忘川心里跟明镜一样，他清楚，这些家仆私底下对自己不堪入耳的议论。
纨绔子弟，顽固不化……
也只有这个时候，萧忘川才会真正看透世态炎凉，只不过弱肉强食、欺软怕硬罢了。
“衍公子。”
萧忘川回头，见是萧浊竹身边的暗客——孟玥，孟玥与萧忘川年纪相仿，是萧氏收留的孤女，她本是带着自己的孪生弟弟一道投靠，不过弟弟没多久就没了音讯，消失了。
而孟玥聪慧，后来成为萧氏的得力干将，虽然听从萧浊竹派遣，从小却对萧忘川不带任何不屑与偏见，而暗生情愫。
“孟姑娘，何事？”
孟玥神情平静，她一向是这样冷静的样子，对一切都不急不躁。
“衍公子，你知道萧家主将温姑娘叫去所谓何事，公子这样聪明，不会猜不到吧？”
孟玥平静地抬头望着萧忘川，萧忘川一定不知道她的芳心暗许，旁人更想不到自己的心意。孟玥并不在乎，只是对他好，足矣。
“孟姑娘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若果家主若为了拿回诗会丢失的颜面，而将温落姑娘招揽，衍公子就更没有地位了。”这样，人们就会更不把公子放在眼里……
“那跟孟姑娘又有什么关系？”
萧忘川把玩着腰间的萧氏玉佩的红穗子，故作漫不经心。
就是心里那个疙瘩没过去，脸上的面子放不下，就算再在意就能怎么办，若再加上温落有心，那她加入萧氏的事情自然是水到渠成，萧浊竹盛情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温落她会吗……
她适才回答自己的话就是模棱两可，不清不楚，还是那副清冷的模样，俗世与她又何干的模样，无欲无求的模样……
萧忘川越想越浮躁，他紧锁起眉头，把玩穗子的动作也显得急躁。
这一切都被孟玥看在眼里，看到萧忘川还是有几分在意，心底不知是该安心还是不安：“衍公子，你现在去知会厅还能看见他们……”
没等孟玥说完，萧忘川就疾步离开了。
-
谁知刚赶到知会厅，就撞见了正被李耀忠领出来的温落，温落看见萧忘川火急火燎，也只是默默地望了一眼，又自己走自己的路。
萧忘川也没空去拦住温落，拐进大厅，就看见萧浊竹一个人坐在大厅正中的椅子上，手里正端起一杯热茶。
萧浊竹见萧忘川风风火火跑进来，也没礼数，本就不顺意的心情更糟，他愠怒：“你干什么？一天游手好闲还是注意一点，明日楚氏的人就要来了，你最好待在你的墨染居别出来丢人现眼。”
“温落姑娘呢？”
萧忘川只当没听见萧浊竹的数落，他问道。
这一问更是火上浇油，萧浊竹将手里的青花盏顺势摔在地上，清脆的声音让萧忘川一愣，然后立即便懂了，转身又风风火火地跑走了。
温落看上去不急不慢，步子到迈得快，才一会就到了客房，前脚刚停，没多久萧忘川就追过来了。
李耀忠已经走了，温落正慢慢悠悠地收拾行李。
“你怎么说的？”萧忘川跑过来，大气都没喘。
“什么怎么说？”温落手里的动作也没停，头更是抬都没抬。
“当然是萧浊竹的鬼话了啊。”萧忘川几步走到了温落的跟前。
“你觉得呢？”温落幽幽地看了萧忘川一眼，然后又低头做自己的事情。
萧忘川正准备还口，就听见房外窸窸窣窣的声音，回头，是李耀忠又带着两个家仆过来了，他递了个眼神，两名家仆意会到站在了客房门外的两侧。随后，李耀忠走了进来，看了一眼萧忘川，并没说话，然后就对温落敷衍地行了个礼，说道：“温姑娘舟车劳顿，家主就让温姑娘安心在府上休顿，有什么需求直接吩咐门外的家仆便是。”
萧忘川对这种情形熟悉得很，这不就是平日里萧浊竹禁自己足时的软禁吗。
“你拒绝了？”萧忘川俯身轻语道。
温落微愣，然后退后了半步，拉开了与萧忘川的距离，沉默。
“二公子，无关人员也请回吧。”
这李耀忠本就是萧浊竹的走狗，平日萧浊竹顺心的时候，李耀忠也多少对他表面上恭敬几分，看着样子，温落定是不留情面的拒绝了，萧浊竹心情不好，狗随主子，李耀忠自然也是。
“若我说不呢？你一个下人，能奈我何？”
他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脾气，或许是在萧氏受得委屈够多了，萧忘川如今也不想再唯唯诺诺过日子，就算顺着萧浊竹也不见得能够好到哪里去。
“那便与温姑娘一起呆着吧，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只怕二公子影响到温姑娘的清誉。”
可是见萧忘川还是一副不改的模样，李耀忠只能不屑地哼了一声，退出房间，手一挥，门外的两名家仆便听话地锁上了门。
-
今日是阴天，天色暗的比往常快些，不一会，钺萧府的角角落落都点上了明灯，恍若白日。
从刚才，温落就一直盘坐在床上冥想静心。萧忘川坐在桌前，时不时看着冥想的温落，百般聊赖。
“温姑娘。”
无人回应。
“温落姑娘。”
温落缓缓睁开眼睛，淡漠地看着萧忘川。
“我只是很好奇你究竟给萧浊竹说了什么，把你软禁在钺萧府。”
“……”温落阖目，“无你无关，萧公子离开吧。”
“是萧浊竹开的条件不好吗？”萧忘川玩着桌上的茶杯，“还是你另有打算啊？”
“那么你呢？”
温落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萧忘川眼前，拿起空茶杯，倒了杯茶，茶水早就凉了，也没有人热茶。
“嗯？”
“你是萧氏的二公子，为什么在萧氏却毫无地位？”
温落一口饮尽，她不是闲来无事找萧忘川攀谈，而是真的想知道缘由。
“啊……”萧忘川眼底一丝落寞闪过，还是被敏感的温落捕捉到了，“这个就说来话长了。”
“昔日成道诗会，你不乏才华，若非萧氏的上下皆说你是纨绔子弟，我真看不出来。”
“我曾经一事无成，后来也只在诗才上又几分兴趣罢了，萧氏的人说得到没错。”萧忘川放置好一直玩弄的茶杯，思绪逐渐飘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