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凌知道青殿为人,拳头垂在膝间,瞬间失了力道,松散开来。
微风渐起,吹起他的发丝,整个人显得有些凄凉:“是我太过执着,已经死了的人,又怎么教你弹琵琶呢?”
裴文熙放茶盏的手一顿,茶水溅湿了指尖。
她故作不知,问道:“师兄说的是前左相府的小师妹?”
提起她,程凌有片刻的愣神,眼里淌过温润:“你知道她?”
裴文熙见他失魂落魄的模样,愧疚之感更甚:“我虽在外游历几年,可也从娘亲口中听过她的一些事迹,听闻她也很会弹琵琶。”
程凌唇角挂着淡淡笑意:“阳春白雪是她最擅长的曲子。”
他顿了顿,眸间浮起迷蒙之色:“可惜我终其余生,再无缘听她一曲阳春白雪……”
不打仗的日子总是过得格外快,裴文熙送走赵炎和程凌,晚间府里静谧非常。
她去了翰枫院,凤召眼尾泛红,像是才哭过,想来这琴与她同她渊源匪浅。
裴文熙道:“师父说过,往日之事不可追,既已过去,又何苦执着。”
凤召面色苍白,拢上几分憔悴之感。
粉红指尖一遍又一遍拂过琴弦:“安晋五十三年,北楚大将军林绍进攻安晋,屠尽皇室一族,泱泱大国顷刻覆灭,珍宝被悉数抢夺烧尽,没想到栖梧竟能遗留下来。”
“文熙,你说这是不是天意,天意要它回到我身边。要我不忘灭国之恨。”
她们几人命运多舛,对裴文熙而言,与其说报仇,她更想要能救济阳的那株‘半生’,可此药非皇室宗亲不能用。
她想了两条路,一条是师父说的复仇,另一条是以‘半生’为条件扶持皇室。
如今她找到第三条路,成为皇室宗亲,就能有连西四城调令之争和获赐‘半生’的资格,即便那时皇室之路行不通,她也可以凭着连西四城的调令,行师父所说的复仇之法,如此七成把握可得‘半生’,只要能拿到它,要她放弃报仇似乎也无不可。
可凤召不同,她整个人几乎都被仇恨充斥着。
师父捡到她时,想要替她改了名字,可她说什么也不愿意,被师父藏着养了好多年,才编出个下属之女的身份给她。
裴文熙搭在她的肩头:“阿召,我娘亲曾说过,她只希望我一生平安康乐,安晋王一定也是这样想的。”
长叹一声,裴文熙语气中尽是无奈:“我有济阳,即便能够放下仇恨,却也不得不走上这条路;可你不一样,你可以选。”
凤召望着窗外,半含樱唇,嫣然一笑:“可我…已经选了,万般皆苦,只可自度。”眼泪从她狐狸般的媚眼滑落,溅湿了百年桐木。
指尖轻勾银弦,旋律倾泻琴中,裴文熙想起今日师兄的身影。
她开始怀疑,对师兄隐瞒自己尚存于世,是不是个错误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