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门而进,正有一妇人背对而站,听见开门声音便转过身来,向林亮走来,伸出手,说道,“给点银子过节。”
林亮也没应着,跨步绕过妇人,往床边走去,从枕头底下拿出一块碎银子,在手里颠了颠,递给那妇人说道,“这些该够了。”
这爽快倒让那妇人愣住了,来势汹汹的脸上也有挂不住,将银子好好的放在腰间,才说道,“你不问我为什么?”
“不是说了过节么?本来也是,过日子总归要些银子,给老太太买些好肉炖来吃吃。”林亮倒是释然,甩了甩袖子,便在一旁坐了下来,准备沏些茶来喝。
“她上次只是。”妇人有心解释,又张不了嘴,到底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到了嘴边的话只得咽了下去。
林亮却似没有注意到一样,摇了摇空空的茶水壶,起身出门,一边走一边对妇人说道,“你等等,我去打些开水来。”
妇人本打算拿了钱立马就走的,这时见了人,又突然觉得有些话没有说完,见人出去了,便只得去挪了个凳子,在桌子边坐了下来,独自盯着这空荡荡的房间。
“喜欢喝陈茶吗?在地窖里放了二十多年了,还是上次修作坊时,账房先生搜罗出来的,他来得早,什么都知道,就剩这么几块茶砖,他一闻就知道是哪一年的。”林亮提了壶热水回来,又去一旁的柜子,蹲了下去,翻出一个白瓷罐子,从里面掏出一个纸包的茶叶。
“我,我不怎么喝茶的。”妇人拧了拧衣袖,反而扭捏了起来,过了一阵又起身想走,到底下了决心,小声说道,“你以后都不去了吗?”
妇人的话倒是提醒了林亮,放下手上的茶水壶,难得正经的说道,“对了,我姑父说要给我两个做媒,你看怎么样?”
“我。”
“你知道,我也不是什么良善人,早些年又有许多不着边际的事,年龄也大了,不会说跟着我,你就立马有什么好日子过。我还好好活着挣银子的时候,你每月就有二两银子可用,等我没了,或是挣不了银子,你也可以甩甩手就走,喜欢去哪儿,跟谁都可以。”
噗呲一声,那妇人笑了出来,说道,“你倒是会说,好像多委屈你了似的,把你当作出银子的矿山吗。”
“哪有一个月只拿得出二两银子的矿山。”林亮也笑了,倒了两杯茶,挪了一杯给妇人,又自饮了一杯。
“既然你提了,那咱们丑话得说在前头,一个月二两银子都是给我的,随便我怎么用?”到底不是头一次,妇人也不在乎别的,只管这口头上的话掺不掺水。
“那是自然,这二两银子是单独分给你的,你愿意自己用,或是养着老太太都行。等开春时候,有合适的小宅子,我凑些钱买下来,就搬进去住,村里的屋子湿气太重,老太太咳起来没完没了的。”
“你倒是惦记着她。”那妇人说道,抿了一口茶,入口时觉得有些苦,到舌根又觉得有回甜,等进了肚子里时,又忘了这茶的味道,再饮一口还是如此。
妇人笑了笑,说道,“到底不是喝茶的料子,不知道这水有什么区别。我今天就先走了,你刚才若说的都是真的,就早点来上门,那个死鬼是要死在外面了,可我娘两个还得活着,也只能靠你了。”
林亮笑了笑,将妇人送出了门,又去了马家的别院里,正碰上来找他的伙计,将他拉到一边,低声说道,“亮哥,有兄弟在城里看见童老二了。”
童春生确实回来了,并且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只是逃亡的路上伤了腿,混在一群难民里苟活着。
饭虽是吃不饱,草药却总是有的,难民里有个略懂医理的人,存了个菩萨心肠,路上捡到半死不活的童春生,便带在身边,遇见些稀奇的草药就让他试试,故腿上的伤时而好,时而坏。
难民们进不了城,便在东郊外的一座破烂寺庙里避着风雨,等着本地的大善人施粥,一顿饱一顿饿的。
等到童春生的腿伤终于好了一些,便趁着夜色朦胧,装作是起夜如厕,逃也似的从难民堆里跑了。
可跑出来的童春生却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儿,北面茶山熟人太多,走漏了风声难以收场,东面又是难民扎推,再回去只怕就永远没办法报仇了。
只有南面还算清静,是个好谋事的去处。春生在码头的废弃宅子里找到年初藏着的家当,便一路奔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