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珠听了采桃的话,又未想到她真的敢动手打自己,一时忘了躲闪。采桃虽然年幼,但到底有几分力气,挥舞着镇纸抽到芸珠脸上,一下子就把毫无防备的她打到了地上。
芸珠惨叫一声,半边稚嫩的脸颊瞬间就红肿了,她捂着脸,满眼的怨恨和不可置信。若不是采桃这一下打得结实,她都要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一旁的小丫鬟桃红早就吓傻了,不知动弹,只愣愣地望着坐在地上眼里发狠的芸珠。
采桃也顿住了,望着芸珠肿胀的脸颊和记恨的眼神,怎么都打不下去第二下。
“怎么了,我数着呢,这才一下,继续。”身后的采晴偏偏在这时出声,让采桃忍不住哆嗦起来。她第一次觉得,平日里可亲可敬的采晴姐姐在这一刻说不出的威严肃穆,说出的话更是让人不敢不听。
采桃咬着唇向前一步,闭上眼不忍看,将攥紧的镇纸再次向芸珠脸上抽去。
这次芸珠没有再等着挨打,而是一个滚地躲开了,把头一扬,恶狠狠地朝采桃冲撞了过去,口中叫嚣着:“臭丫头,敢打我?看我打不死你!”说罢双手就在采桃身上撕扯起来。那模样哪里有一点大户人家丫鬟的样子,竟像是外面撒泼的山野村妇。
“呀哟——”采桃本就年纪小些,被芸珠一撞,正好撞到柔软的肚子上,疼得她一缩,躲闪间,又被芸珠一把扯了头发,眼看芸珠尖长的指甲就要挠到她脸上,吓得她嘶叫一声:“你要做什么!快放开我!”
“小贱蹄子!”芸珠口中叫骂,一指甲抓下来,任采桃躲得快还是被抓到了脖颈上,瞬间就给她抓出一道三寸来长的血印子。采晴忙上前来拉,又呵斥了痴傻的桃红帮忙,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两人分开。
采桃无端受伤,一腔委屈再忍不住,直接哭了出来。芸珠哪管她哭不哭,撒泼叫骂一样不落,若不是有采晴和桃红在中间拦着,她恨不得能生吃了采桃。
一时间,室内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咳咳——”耳房的门口传来一声咳嗽,采晴耳朵尖,回身一望,竟然是府内少见的大少爷,司徒昊天。他怎么跑这儿来了?
“这是怎么了?大老远就听你们吵吵嚷嚷,不像话。”司徒昊天脸上还是那般微风和煦的笑容,只是笑意未达眼底,看起来未免有些冷。
“回大少爷,是老爷要责罚赵姨娘身边的大丫鬟芸珠,奴婢们正在刑罚。”采晴微一福身,向司徒昊天解释。
“嗯。做错了事自然要受罚,怎么,她不愿意?”司徒昊天挑了挑眉。
采晴不答,意思再明白不过。但这一下,却不知激到了芸珠的哪根筋,只见她在司徒昊天问话的时候狠抖了一下,一脸诚惶诚恐的模样,急切道:“没有,没有。大少爷误会了,奴婢甘愿受罚,甘愿受罚。”
说完,竟自己一骨碌爬起来,捡起因和采桃厮打而掉落一旁的黄杨木镇纸,牙一咬,眼一闭,就左右开弓地朝自己脸上招呼起来。
“奴婢该打,奴婢该打——”芸珠一边打还一边数落自己的不是,和刚刚一比,实在乖得很。
司徒昊天欣慰地点点头,道:“怕挨打下次就别犯错。”
“是、是、是——奴婢不敢了,不敢了。”脸都被抽肿了的芸珠不敢停手,口中还在认错。
“我走了。”见麻烦摆平,司徒昊天转身离开,临走前突然想起一事,转身朝采晴问道:“忘了问,她是为什么受罚?”
“是因为,三小姐。”
“哦。打完了记得收拾干净了,看着恶心人。”
“是。”采晴敛下眸子,朝离开的司徒昊天规矩行礼。
等赵素心从司徒萱处回了芳雅苑,还没走进正屋,就看见自己屋里的小丫头桃红杵在门口哭,赵素心唬了一跳,这是怎么了?
跟着她的另一个大丫鬟芸香立刻呵斥道:“干什么哭哭啼啼的,姨娘回来了也不知道,还不快擦干了眼泪过来回话。”
桃红本就被吓到了,现在又被芸香一喝,抽噎着将芸珠受责打的事吞吞吐吐地说了。赵素心听后,一张娇脸气得又红又白,一巴掌甩到桃红脸上,将她打到地上,还不解恨,又上前踹了两窝脚,咬牙切齿恨道:“没用的东西,也不知道拦着!她要打你就让她打了?她算什么东西,也敢教训我的人?”说罢立刻就要去苍澜轩找打人的采桃出气。
桃红被打得直哭,一个字都不敢辩说。
还是芸香拉了赵素心,安慰道:“姨娘先别去。现在大老爷正生气,您这样过去不是徒惹他不高兴吗?不如先去看看芸珠。”又对坐在地上哭的桃红吩咐,“姨娘正在气头上,你还哭?快起来,去擦把脸,再弄碗降火的茶来给姨娘吃。”
“我管他高不高兴,惹到我不爽快了,他们都别想安生!”话虽是这么说,但赵素心还是半推半就被芸香拉进了正屋。
“苍天呐,救命啊!”于乐瑶大喝一声,将双手伸出锦被外。
可惜还没感受到一丝凉爽,就见双溪抿着嘴走了过来,再次帮于乐瑶盖好锦被,嘴中念叨:“小姐,夜里凉,手不可以拿出来。”
连睡觉姿势都被管束的于乐瑶欲哭无泪。
自从盈袖被打,她摔下床后,就被严加看管。不管白天还是黑夜,庄妈妈和双溪定有一人守在床榻边,连于乐瑶在床上多动一动都不准,美名其曰,伤,需要静养。
于是,于乐瑶就在这一张破床上从早躺到晚,从白天躺到黑夜,从天亮躺到天黑,直直躺了三天!三天都没挪过地!直躺得她腰酸背疼腿抽筋,外加内分泌严重失调,心里更是野得跟猫抓似的,就想下地跑两圈跳两下顺便再做一套广播体操舒展舒展。
“双溪啊,不如你唱个曲儿来听听吧。”
偌大的瑶华院里,现在只剩下三个大活人,庄妈妈、双溪和新来的厨子,只可惜那厨子长得圆的扁的长的方的于乐瑶到现在都没见过,但对他的手艺,于乐瑶是一百个赞。
瑶华院两大伤患,于乐瑶和盈袖都被庄妈妈勒令乖乖躺在自己屋里养伤,不准出屋。而冬霜,这个已经沉静在八卦海洋里流连忘返的小丫头,连庄妈妈都有些管不住她了。
听到让自己唱曲,双溪猛地瞪大眼,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扭扭捏捏地红了脸,推说:“我,我不会。”
“哎哟,我的小姐,你宽心歇着吧,这大晚上的,还唱什么曲儿,让人听了还以为我们同芳雅苑一样闹腾呢。”搬了绣凳坐在屏风下,正给于乐瑶赶制新衣的庄妈妈嗔责一句,捻了线,收了针,展平了衣褂,对领口和袖摆上刚绣的福字很是满意,笑着对床榻上的于乐瑶说,“明儿就给小姐换上新衣,愿这病啊,也去得快些。”
“谢谢庄妈妈。”于乐瑶心尖一暖,乖乖裹在锦被里,不乱动了。唉,每次庄妈妈一用温情攻势她都迅速败下阵来,只剩下点头听话的份。
门口响起脚步声,来人叩了叩门,轻轻柔柔的女音传进来:“三小姐可睡了?奴婢过来送些东西。”
双溪应了一声,忙去开门。门外站着的,是司徒晔身边的大丫鬟,采晴。
双溪忙将她请进来。大老爷和太夫人身边的大小丫鬟,她们都是不敢得罪的。
庄妈妈也站起了身,收了针线衣褂,笑道:“采晴大丫头怎么过来了,这大晚上的,怎么还让你亲自跑一趟,有什么事遣个小丫头来就是了。”
采晴一笑,将手中的东西交到庄妈妈怀里,说:“爷让送些滋补的东西过来,我看她们忙,就自己过来了。”说着绕过屏风,往床上瞧,“三小姐可睡了?”
“还没呢,正闹着说白日里睡多了,不肯睡。”庄妈妈笑着将一堆东西给双溪收了。
于乐瑶偏头,在司徒乐瑶的记忆里,是有采晴这么一号人物,但什么性格模样就有些模糊了。
迎首而来的是一个年约二十的年轻女子,明眸皓齿,螓首蛾眉,眸中平静无波,一看就是心性沉稳之人。这女子身着素色百褶裙,手配金环丝扣如意镯一对,头插鎏金珊瑚琉璃钗,腰上还挂着一块精致小巧的玉坠儿,显出身份的不凡。
于乐瑶打量采晴的同时,采晴同样在看她。
原本粉润圆嫩的小脸瘦了一圈,但精神看着还好,整个人懒懒地蜷在锦被里,一双黑亮的杏眸正好奇地望着自己。采晴将于乐瑶的模样在心里过了一遍,随后笑着问庄妈妈:“三小姐看起来精神还不错,药可吃了?大夫说什么时候能下地?”
庄妈妈忙说:“是,这几日没少吃药,都是些汤汤水水的东西,但还养出些精神。只是大夫说下地还得一月,急不得。”
“妈妈宽心,有药吃着,又有太夫人、老爷心里记挂着,定会好的。”话锋一转,采晴道:“没看着盈袖,她可好些了?姨娘来瑶华院闹的事爷都清楚了,也责罚了芸珠,虽是小惩大诫,但也让底下人都瞧清楚了,别再生出什么乱子。三小姐莫多想,只管好好歇养着,有丫鬟不听使唤或是刁钻不服管的,只管让庄妈妈来告诉我,我管不了的还有老爷,再不行上头还有太夫人压着呢,总不会让小姐受了委屈。”
庄妈妈和采晴又客套了两句,采晴便要回去了,临走前还凑在于乐瑶跟前,笑道:“三小姐安心睡吧,过两日奴婢再来看你。”
采晴的保证并不是胡乱说的,更不是空口话白条。于乐瑶和庄妈妈心里都清楚,这是司徒晔对司徒乐瑶的补偿。
司徒晔对司徒乐瑶态度的些微转变,放在司徒府其他下人眼里,可谓是翻天覆地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