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妈妈和双溪捧着刚做好的糕点和菜肴朝正屋走,双溪一个劲儿地赞叹新进院子的厨子手艺好,庄妈妈在一旁笑着附和。两人才走进郁郁葱葱的竹林小道,就看到屋门前斜倚着一个人影,远远看去像是盈袖。
盈袖怎么会坐在地上,是自己看错了吧,庄妈妈不禁这样想。
等走到那人身边再去认脸,果真就是盈袖!庄妈妈呆了一会儿才刷的变了脸色,只见盈袖双眼微闭,两边脸颊高高肿起,又红又肿,明显是被人打的,唇边还挂着几丝鲜血,连她们走到跟前都没有反应,像是昏了过去。
“呀!盈袖姐姐!盈袖姐姐你这是怎么了?”看见盈袖这个模样,双溪吓得差点摔了手中的菜盘,一脸焦急又无措地看向惊诧异常的庄妈妈,声音里已带出了哭腔,“妈妈……庄妈妈,这……这是怎么了?盈袖姐姐她是怎么了?”
庄妈妈再顾不上手中的菜盘,随地一放,正想扶起盈袖,忽然想起于乐瑶还在屋里,盈袖被打,屋里怎么一点儿声音也没有?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的庄妈妈煞白了脸,猛然转身朝正屋里冲了进去,屋门发出哐的一声重响。才绕过屏风,庄妈妈就差点被眼前的情景吓昏过去。
“小姐!”
于乐瑶正软倒在脚踏上,斜靠着床榻,同盈袖一样紧闭着双眼!
庄妈妈咽了咽唾沫让自己冷静下来,忙将于乐瑶从地上抱起,见她没什么反应,慌忙朝屋外的双溪嚷道:“双溪!双溪!快,快去找大夫!”
双溪正在屋外拉盈袖起身,听见屋里庄妈妈急慌慌的声音,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放下盈袖,绕过屏风伸头往里瞧,见于乐瑶也是一副昏迷不醒的样子,双脚软软垂在床下,双溪脸上也瞬间失去了血色,傻傻地站在那里一时忘了动作。
“这是怎么了这是?我才走开这一会儿……”庄妈妈将于乐瑶搂在怀里,见她还是一副不睁眼的样子,眼眶瞬间就红了,偏头见双溪还傻傻的杵着,急吼道:“你还愣着做什么,快去请大夫啊!”
双溪点头如捣蒜,撒腿要跑,却突然被叫住。
“……先别去。”
那声音绵软细糯,不是庄妈妈在说话,双溪回过头,惊喜叫道:“小、姐?”
于乐瑶其实没有昏迷,只是芸珠再猛推了她一把之后,她就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冒金星,人稍微一动就头昏想吐。不敢乱动的她只能软靠在床边,双眼更不敢睁开。
“小姐?小姐,这到底是怎么了?”听耳边庄妈妈焦急的问话,于乐瑶拉了她的手,示意自己没事,只是眼睛依旧闭着。感觉到自己被庄妈妈抱到床铺上,于乐瑶这才松一口气,突然想到屋外被打的盈袖,忙问:“盈袖呢?”
双溪看了庄妈妈一眼,才说:“还在……在屋外。”
屋外什么声音也没有,那就是伤得很重了。
“双溪,你去小厨房,煮几个带壳的鸡蛋,一会儿剥了壳,趁热用帕子包了给盈袖脸上敷敷。庄妈妈,先将盈袖扶来我这里吧。”
庄妈妈正要说那如何能行,却被于乐瑶出声打断:“盈袖被打是因为我出不了屋,若我能下床,赵姨娘身边的芸珠也不敢这般。是我急着想去救盈袖才摔下床,芸珠进来扶我,我气不过,将她打了出去……庄妈妈……”说到最后隐隐带了哭腔,庄妈妈一听这事是赵素心做的,再想到差点被推下莲池的司徒萱,也能猜出其中原委。只是,一个姨娘,未免也太不将人放在眼里,若这事不能妥善处理,只怕本就在风口浪尖的司徒乐瑶又要受到许多非议了。
司徒乐瑶要害司徒萱,赵素心这一趟不过是来泻火,这事就算闹到太夫人跟前,乐瑶也要受责骂。
更何况赵素心从来都是得理不饶人的主,于乐瑶又对芸珠动了手脚,这会儿,她身边的小丫鬟只怕已经先一步告到太夫人那去了。若她们的人再去哭诉,也只会挨骂。
“小姐别急,妈妈这就把盈袖扶进来。”庄妈妈挥挥手,让双溪去煮鸡蛋,自己将盈袖掺进了屋,正不知将盈袖放在哪里合适,就听床上的于乐瑶说:“妈妈,将她带到塌上来,我看看伤。”庄妈妈一愣,以前的三小姐绝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将盈袖放在床榻边,庄妈妈看了眼于乐瑶,见她脸上确实没有嫌弃的神态,才出屋去找药膏。拿着小药瓶进来,就见于乐瑶已经睁开了眼睛,仔细地看着盈袖红肿的脸颊,见她就问:“庄妈妈,这都能消吗,会不会在脸上留下印子?”
“修养几天就好了,就是这几天不怎么能吃东西,可怜的孩子。”庄妈妈起开药盖,手上沾了些药膏,将盈袖两侧脸颊都涂满,收起药瓶,却见于乐瑶偷偷地揉了揉泛红的眼眶。
“这几天就别让盈袖做活了,让小厨房熬些软烂粥食。”庄妈妈低声应了。
谭氏靠在绞丝绣福字金边大迎枕上,将手中念着的紫檀珠串放下,叹了口气:“这才消停没两天,瞧瞧,又出事……这次都敢动手了。”
辛妈妈捧着一碗奶白的杏仁露端给谭氏,也有些不忍:“三小姐身边的大丫鬟脸都给打肿了,也怪可怜。”
谭氏接过青瓷碗,舀了两勺,又放下:“你看吧,再不一会,又要哭着闹到我这儿来啦。”谭氏摇摇头,似乎对司徒乐瑶的行事性格摸得极透彻。
“三小姐自然是想求太夫人做主的。”
“我老了,还能做什么主?”谭氏作势要睡下歇息,辛妈妈忙上前将迎枕放到她头下,又拿了件牡丹花的锦缎披盖给谭氏披上,嘴中笑道:“您可还年轻,府里的大小事都需您管着才不乱呢。”
“赵素心那儿,也该敲打敲打。”谭氏闭上眼,挥了挥手,辛妈妈忙噤声带着几个小丫鬟退了出去。才出屋,其中一个小丫鬟问:“妈妈,赵姨娘的大丫鬟还在外面候着,说找您拿些膏药……”
辛妈妈似笑非笑地睨了那小丫鬟一眼:“你去回她,就说,赵姨娘偌大的院子难道还找不出一瓶贴心的好膏药?”小丫鬟忙带着话出去了。
芸珠得了话,回到芳雅苑将这话说与赵素心听。
赵素心正端着茶杯吃茶,听了这话略一思索差点没将杯子摔到地上。芸珠一看这情景,忙遣开小丫鬟,关了屋门,回身见桌旁的赵素心满目怒容。
“林月仙这个小贱人,当我赵素心真是吃素的?在我眼皮子底下勾引老爷,我总有一天会收拾她。”赵素心这话说得咬牙切齿,芸珠愣了一会儿,暗想怎么会牵扯到林姨娘身上?随即又想到大老爷曾称赞过林姨娘,说她温柔娴雅,慧婉贴心。
看来问题是出在‘贴心’两个字上。如此一想,辛妈妈的意思应该是,既有闲功夫去找瑶华院的麻烦,不如多留意自己身边的贴心人。
林月仙比赵素心晚几年进府,这些年赵素心膝下只有一个女儿,而林月仙在一月前刚诞下一个男婴。只这一点,林月仙就能将赵素心压在脚下,也难怪赵素心现在如此生气。
“司徒乐瑶身边的丫鬟妈妈去福寿堂没有?”
听赵素心问话,芸珠摇了摇头:“没有看到。估摸着午后才去。”
“午后?”赵素心突然一笑,涂得鲜艳的红唇咧到耳边,“那咱们就让老爷午后到福寿堂看看老夫人。做儿子的总要多关心母亲不是?”
芸珠眼珠子一转,笑道:“是,奴婢这就去同大老爷说,奴婢去福寿堂见太夫人好像不太爽利的样子,让老爷午饭后去瞧瞧。”见芸珠清楚该说什么,赵素心悠然一笑。
双溪剥了蛋壳,用干净的帕子将鸡蛋包住,正要往盈袖脸上敷,却见于乐瑶伸出手。
“我来吧。”
双溪看了庄妈妈一眼,见她点头,就将鸡蛋送到于乐瑶手里。
于乐瑶小心翼翼地将鸡蛋按到盈袖红肿的脸颊上,见她动了动眉头,忙又松了一分力。
于乐瑶和双溪合力,将盈袖两边脸颊都用煮熟的鸡蛋滚敷着,又有庄妈妈上过的药膏,好一会儿,才见红肿消下去一点,于乐瑶也微微松口气。好好的一个小美人,若是脸被毁了,这辈子可就完了。这几千年来,能流芳百世亘古不变的共同点也就是,容貌。
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被人毁容可比砍断手脚来得恐怖得多。
“庄妈妈,你刚刚说,赵姨娘身边的丫鬟应该将这事说到太夫人那儿去了?”
不等庄妈妈回答,一旁的双溪嘟了嘴:“每次都是这样,为难了我们还要倒打一耙。去太夫人跟前说也只会再多挨一次骂,若是被大老爷知道了,定又怪罪到我们头上,有理也变成没理。”看来赵素心来找碴也不是一两次了,难怪动手又狠又快还知道不进正屋,对她的叫喊更是听而不闻。
于乐瑶望了望盈袖高肿的脸颊和微微出汗的额头,心中暗自思量。原本还想安静养伤,没想到会被人阴一手。她可不相信,距离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些天一直不发飙的赵素心,突然揪住这事不放只是因为闲来无聊。
看来有人不想让她这个嫡出的三小姐过好日子呀。既然她们喜欢玩阴的,好啊,那就看谁斗得过谁!
于乐瑶眸珠一亮,抬手遮了遮眼睛,再放下手时,唰的流下两行清泪,眼眶微红,薄唇轻咬,那模样好不可怜:“赵姨娘欺我卧病在床……她,这何止是让丫鬟打了盈袖,也是打了我,更是打了整个瑶华院的脸。只是我人微言轻,让你们,也要跟着我一起遭罪。”
那可怜兮兮的模样看在双溪和庄妈妈眼里,心中一涩:“小姐,快别这么说。”再低头看床榻上昏迷不醒两颊红肿的盈袖,双溪鼻尖一酸,也被情绪感染留下了眼泪。
见两人哭到一起,还有越哭越凶之势,庄妈妈忙上前劝道:“小姐快别哭了,伤病之人哪里能禁得住这些。双溪,你也别哭了,惹得小姐伤心。”双溪擦了擦眼睛,只是红红的鼻尖和眼眶让人一看就知道大哭了一场。
于乐瑶也用庄妈妈递来的帕子擦了脸,话锋一转:“今儿来的新厨子怎么样?”
“啊?”听于乐瑶突然问到新厨子,双溪愣了半天,“挺……挺好的。”刚刚不是还在说赵姨娘,怎么换到新厨子身上去了?双溪有些跟不上于乐瑶的思路。
“嗯。”于乐瑶点了点头,吸了吸鼻子,“双溪,等会你就提了食盒去瞧瞧祖母,就说院子里请的厨子做了些新菜式让祖母也尝尝鲜。至于赵姨娘的事嘛……还是不要和祖母提了,免得让她老人家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