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乐瑶动了动身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侧压在不算柔软的枕头上,兴致勃勃地望着坐在她面前的双溪。
“唉,你刚刚说到哪儿了,二老爷新纳了一位姨娘进府,姓,姓什么来着……?”
“姓方,前儿才送进府,听说太夫人挺不高兴,那方姨娘身世怕是不干净。小姐要不你还是平躺着吧,我怕你把伤处压着了。”双溪说到一半站了起来,想伺候于乐瑶重新睡下。
“没事,没事,你坐你坐。唉,什么叫身世不干净?难道,她是青楼里……”于乐瑶来了兴致,她一个现代人,当然没见过真正的青楼是什么模样,会不会真的有一位脸上黏痣谄笑的老鸨站在门口抛着红手绢揽客?
“嘘!小姐,这话说不得。奴婢就是胡乱听来的,你可不要学。”双溪捂了自己的嘴,神色紧张地朝紧闭的门窗看了看,生怕盈袖或庄妈妈突然进来说她多嘴。
于乐瑶也看看窗户,黑漆漆一片什么都看不清,笑问双溪:“什么时辰了?”
“快到戌时了,小姐你睡吧,我一会儿就回去。”双溪替于乐瑶盖好锦被,又将两侧束起的帷幔放了下来,心道小姐真奇怪,以前都害怕自己一个人睡觉,醒来之后却再也不让她们守夜,最多只让看着她睡一会儿就要离开。
“嗯,可别又在我床边睡着了啊。”于乐瑶笑笑,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她不是以前的司徒乐瑶,当然不会怕黑到不敢一个人睡。比起怕黑,深夜乌漆抹黑的时候,在床边摸到一个不属于自己的胳膊那才更可怕!
于乐瑶白日无聊的时候就找盈袖或是双溪来唠嗑,什么都聊,但问的最多的还是府里的情况。虽然司徒乐瑶的记忆里也有一些,但大多只有这几年间的事情,而且多在云槿、太夫人、冬霜、庄妈妈几个人身上打转,对于其他就一无所知了。
好在她现在年幼,问些府里的事务也不会引起盈袖和双溪的疑惑或奇怪,反而都细心的一一为她解答。于乐瑶不禁感叹,还是绵软可欺的小萝莉最好骗人,若是穿到一个十几二十岁的女子身上,她可不敢随便乱问问题。
于乐瑶通过她们的话语和司徒乐瑶的记忆,也略微了解这司徒府。
司徒府祖上是兵马起家,帮皇上开疆拓土,建立基业,曾出过两位骠骑大将军,深得皇上看重与信赖,司徒府也被封为大将军府。老皇上驾崩后,新皇登基,大赦天下,迎来太平盛世,新皇怕司徒家坐大揽权,便找了个名目,削了司徒府的爵。之后,凡是从司徒府出来的武官官职都不会超过从三品。
司徒府自然也看出新皇帝是在有意打压,但也迫于无奈,君君臣臣之礼,实在难以逾越。
后来先祖中有一位老爷有幸中了状元,进翰林院做了小小的儒林郎,众人都笑将军府也开始学着做文章,哪知皇上知道后对司徒府大加赞扬与封赏,对这状元郎更是另眼相看,连连提拔。没过多久,便给这位新进的小小文官封了个正三品的金紫光禄大夫,在朝堂中,一时风光无二,人人巴结。皇上甚至还提了这位老爷庶出的小女为采女,接入宫中,不久就升了正五品的才人,对其宠爱有加。
如此一来,就是傻子也能看出,这皇上是怕司徒府拥兵自重,想让他们由武及文,弃了武职端起文墨,安安分分做个老学究。司徒府自然也明白皇帝的心思,装傻充愣之余也开始做些表面功夫,让皇上以为他们真的开始热衷于笔墨文章。
此后,司徒府每出一位状元之才,皇上都大加封赏,做派之大令人侧目。那位五品才人也被进封为正三品婕妤。
司徒府对嫡子的要求也由英勇无畏、上阵杀敌转变成智勇双全、文韬武略。可他们骨子里那股提枪杀敌的血性却怎么都磨灭不掉,每一位司徒府男儿对武将的信念和向往早已在他们的血脉中深深扎根。只是,他们必须伪装成弃武从文的假象,只为了让皇帝对他们放心。
后来于乐瑶才知道,那位封了正三品金紫光禄大夫的老爷就是刚刚蹬腿的司徒旭,而那位三品婕妤是司徒旭的庶女,司徒晔的庶妹,司徒乐瑶的小姑姑,名唤雅心。只是因为府里人甚少提及,司徒乐瑶又没有见过她,才会对其一无所知。
于乐瑶醒来的时候,就见双溪正端了铜盆进来,揉了揉眼睛,让双溪给她擦了脸,又用淡盐水漱了口。
“早饭就让小厨房做吧,善堂太远,就别两头跑了。”
司徒府人数众多,太夫人便让人在三位老爷住处的折中之地建了一座独立的宅院,夺‘膳’音,用‘善’形,取名为善堂,用的是善善从长之意。
府里年节、重客迎门或是有重大事务之时,全府才到这善堂用膳。平日善堂的后厨只供太夫人、大老爷和嫡亲的子女使用,熬些汤水糕点,让各自丫鬟们送回自己院落吃用。
其他人各自住所都修有小厨房,瑶华院中也有自己的小厨房,只是小厨房做饭菜都是有份利的,一个月多少肉多少米多少蔬菜都在账本上明明白白的记着,用多了就没有了。不像从善堂取饭菜,算的是太夫人和大老爷额外的份利。
善堂虽好,只是离瑶华院稍远了些,于乐瑶实在不忍心让年仅十岁的小丫头一大早就跑来跑去,才说就在小厨房做的话。
整个瑶华院的人她一只手都能数完,五个女人,其中还有四个是孩子,能吃多少东西?按于乐瑶的估算,只要不随意浪费挥霍,撑死也吃不完一个月的份利,何必总往那么远的善堂跑?
虽说在善堂取饭菜不算院子里的例银,但吃的喝的全不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做,若哪天被有心人谋害也不是不可能。这落后的时代,可没洗胃那么先进的技术。
最重要的一点是,古代人都只吃两餐,早上九点多吃一顿,下午三点左右再吃一顿,然后,就太监了!再没有正餐吃了!
于乐瑶是个现代人,现代人有自己的生物钟,时间一到,就会饿。早上那一顿还好,但正午一到她就会饿。等到下午古代吃饭的时间她都已经饿过头了,匆匆吃过两口就不想再吃。但到了晚上临近睡觉又会觉得饿,弄得于乐瑶整天都想着怎么才能把他们吃饭的时间调一调,多吃一餐。
在知道自己院落里还有一个小厨房很少使用后,于乐瑶就兴起了一个心思,她要培养一个家养的做饭小能手,每天三顿能吃饱饭!这是她现在最迫切的愿望。
“唉,小姐想吃什么?”双溪应了,收了帕子,正要端着铜盆出屋,又来问于乐瑶。
“蒸个鸡蛋羹吧,底下垫一层碎肉末,出锅的时候再上几滴芝麻油,嗯,想着都香!哦,对了,重点,记得别放葱!再来一份玫瑰卷、一份山药糕、一份枣泥酥、一碗青菜瘦肉粥或者杏仁露都行。暂时就这么多吧,你们早饭想吃什么也自己做啊,别饿着。”于乐瑶砸吧砸吧嘴,咽下唾沫。不能怪她嘴馋,主要是庄妈妈近段时间盯得太狠,稍微重点口味都不让她吃。
其实她更想来两盆油焖大虾、蒜香排骨、松鼠鳜鱼、羊肉串……算了,不能想,她怕自己被馋死。
“这么多?”双溪瞪大眼,暗想小姐的食量怎么突然变大了?
“多吗?”于乐瑶望着双溪,“对了,你再看看冬霜在不在,让她来一下。”
“唉,奴婢这就去。”
不一会儿冬霜就进了屋,面色已经恢复如常,只是还有些不太敢直视于乐瑶的眼睛。
“坐。”于乐瑶用下巴指指绣凳,“云槿又让你带什么话了?”
冬霜笑得极不自然,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四小姐说,小姐是误会她了,她是小姐的亲妹妹,从来没想过要管瑶华院里的事。”
“这就是了,她都不想插手,你还眼巴巴地想跑去邀功?看人脸色可不好受吧?”
“……”
冬霜再一次沉默,因为她突然发现,眼前的三小姐她竟然一点都看不透了。
“你在瑶华院是负责管什么的?”见冬霜不开口,于乐瑶挑了挑眉,“你们几个丫鬟里,盈袖是大丫鬟,手里管着整个院子的账目和支配。双溪年纪最小,只管吃食梳洗。庄妈妈老成稳重,掌管浆洗和屋里的衣裳首饰。最后,就剩一个就寝,是归你管吧。”
“是。”冬霜有些弄不明白于乐瑶这话背后的意思,只能点点头。
“那好,我帮你把职位调调,就寝这一职你就不用管了。”见冬霜急着要说什么,于乐瑶抬手打断她,“听我说完。你的月银不变,也还是我瑶华院里的人,只是,以后你要管的,是消息。”
“知道什么是消息吗?”见冬霜摇摇头,于乐瑶笑,“这么说吧,前儿二老爷屋里进了一房姨娘,她姓什么?”
“姓方。”
“全名是什么?住哪?”
“这个……不知。”
“她以前做什么的,家里有几口人,在嫁进司徒府之前和什么人来往最密切,又喜欢吃些什么玩些什么?另外,”于乐瑶略一停顿,“司徒府里一共有多少人,有多少是丫鬟,多少是小厮,谁与谁最亲密,谁与谁有间隙,又是因什么事生隙?府里最受太夫人宠爱的是云槿,那云槿每日都做些什么,吃些什么,见了什么人,说了些什么,干了些什么?大老爷每日几时起床、几时用膳、几时就寝、几时出府、又几时回来……这些,都叫消息。若这些你都能知晓,涨涨月银也不是不可以。”
忍着将庄妈妈端来的早饭吃完,于乐瑶漱了漱口,突然向庄妈妈说:“妈妈,咱们院子能不能再多请一个厨子?”
“不好吃?”
“也不是……”于乐瑶回想了一下刚刚吃进肚子里的那堆不报名字根本看不出是啥的东西,打了个寒颤,“还是请个厨子吧。”
“这……别的院子都没请,单咱们请,怕是不好吧。”庄妈妈有些为难,司徒乐瑶本来就不太受宠,这可怎么同老夫人开口呢?
“庄妈妈别急,我有办法,你就这么说。”于乐瑶在庄妈妈耳边一阵耳语,庄妈妈听后连连摇头,于乐瑶拍胸脯说:“没事,你就这么说,准能行!”
于是,犹豫良久的庄妈妈带着于乐瑶的迫切愿望找了太夫人和大老爷身边的大丫鬟通传。哪知没过一会儿,两边竟都同意了这个要求,还让丫鬟送了些糕点补品说让司徒乐瑶在瑶华院安心养伤。
捉摸不透的庄妈妈立刻去找司徒府的大管家忠伯报备此事,又急冲冲地赶回了瑶华院。
“呀,真的成了?”双溪也很高兴,瑶华院里再多一个人,她们也觉得热闹些。
“那还能有假?”庄妈妈将放在腰中的银两拿出来给双溪看,“忠伯在每月的份利上又额外划了些银两,让咱们多买些鱼和肉给小姐进补呢。”
盈袖也好奇地问道,“那妈妈是怎么说的?”
“呃,就说,昨儿小姐吃了从善堂拿回来的东西,上吐下泻,怕是有些不干净……”庄妈妈这话说得小声,生怕人听见了似的。
“咦?小姐吃坏肚子了吗?我怎么不知道。”双溪奇怪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