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睿皇帝折回御座前,慢慢地坐下。他替自己倒了一杯茶。手中的茶盏是今年官窑新进贡的式样,叫“清雪”,底下雕着“文正七年官窑御制”字样。茶盏胎薄如纸,釉色明如镜,雪玉似的一团,玲珑雅致,好看极了。
皇帝却无心赏玩。
他清楚得很,这些所谓“官窑新贡”的御用品,早已算不得什么新鲜货。仅临沂安氏鼎泰号名下的瓷器作坊,也能烧出同样精巧的器皿来。
他烦躁地将中书省新送来的奏折堆回折匣子里,啪地盖上,又从一叠公文的最下方,取出记载着本季度大内收支明细的账册。
可笑他堂堂天家的用度,竟不如那些老牌的世家门阀。如今国中表面歌舞升平,河清海晏,实则官僚腐败,结党成风,国库亏空,那些得以推行新政、强兵富国的资财,统统暗中流入世家权臣的手里。
可倘若横征暴敛以充国库,又势必引起民怨民愤,朝中动荡。
皇帝瞥了眼香烟袅袅的熏炉,心下终于定了几分。好在那些世家富户多爱附庸风雅,尤尚皇室之风爱茶,爱书,更爱熏香。
如今看来,倘若真能用这优昙婆罗来收敛民间富户资财,便算是用最怀柔的手法,走出他推行太平新政的第一步了。
神睿皇帝靠在龙椅上,盯着面前那叠“行香令”的草案,慢悠悠地喝了口冷茶。
只是这份用来对付门阀世家的议案,恰是由温平章与吏部沈侍郎等六名世家近臣联名起草,当真讽刺至极。
从开年到现在,这份草案已反复修缮不下百次,却一直不尽如帝心。
神睿皇帝看了一会儿,将草案收起,压在金貔貅镇纸下。
这项议案,他想暂且留中不发。
鼎泰号在京中的鹞子大多天南地北地去忙优昙婆罗的生意了,如今留下的好手只有一位姓丁,叫“阿三”的,为人精明,办事儿灵巧,只可惜,从没跑过江南路。
采和姑娘审慎地打量了一番丁阿三。这人长得很短,瘦得猴儿一样,一双眼睛乌溜溜地转,瞧着挺明事理。
安采和将自家少爷的这封火漆信函妥帖地交付丁阿三,又仔细地嘱咐他“务必亲手交与温氏祖宅魏公子”,这才放心离去。
由于是广厦公子亲自交待的差事,丁阿三没顺路捎带别的活计,一路快马加鞭,披星戴月,直奔临江,只盼着早日能将这差事漂漂亮亮地办完了,好向公子和大东家的讨个口彩。
三日后,丁阿三进了城。他跑得满头大汗,累得半死,先去喂了马儿,又检查了那封信件,这才随意挑了间茶馆歇脚。
这间茶寮不大,卖的都是些海碗粗茶,也好心提供免费的凉白开,铺子外间挑出个布招牌,卖六十文一碗的冰绿豆汤。
当然,所谓的“冰绿豆汤”只不过是在凉井水中镇过一夜罢了。如今时值仲夏,冰块金贵无比,也只有世家贵族才能用得起。
丁阿三要了免费的凉白开,蹲在茶寮当街处猛灌一气,终于觉得自己活了过来。他随手抹了把汗,鼻子痒痒地,打了个喷嚏,回头一瞧,才发现连这种破烂茶铺子里,也附庸风雅地熏了香。
“老板,烧的什么香?”
“优昙婆罗,没听说过么?时下最兴盛的,连官家都爱用呢。”
周围坐着的茶客闻言,纷纷面露不屑之色,像是在嫌他为人粗鄙,孤陋寡闻。
丁阿三撇了撇嘴。
官家爱不爱,他不清楚只是他身为鼎泰号的金鹞子,知道大东家的将优昙婆罗仿香销往全国各地。这铺子的老板所用的,也多半只是仿香罢了。
丁阿三觉得有些没趣,又破费买了碗绿豆汤喝:“老板,此去温府,怎么走?”
“温?临江姓温的人多了去了。一瞧你这样儿,一准是个外地的。”
“我找平章大人的祖宅。”
丁阿三这一声“平章大人”一出口,周围茶客不屑的眼神立马变得肃然起敬。
老板先前也没瞧出,他这瘦猴样儿也能认得温府的贵人,啧啧两声,又免费给赠了一勺冰绿豆汤:“你往西,去春长巷。墙最高的那家便是了。”
作者有话要说:再过一章就分卷,恪儿可以谈恋爱啦!握拳
给他一个天赐的良机,表现自己00
查阅了一下资料,皇帝死后称庙号、谥号,活着的时候一般喊年号、尊号。于是修了一下人名,把当今官家的“神宗”改为“神睿”。
作者没文化且取名废,拜托各位大佬见谅见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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