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计取完香,很快离开暗室。温恪一筹莫展地望着白瓷坛里黑漆漆的木片,皱起眉。
庞老板袖手侍立,微笑着看小郎君打开一整排的窨香坛,挑挑拣拣,费了许多功夫,却终究一无所获。
“小郎君,您看不如”
庞百万话说了一半,却见温恪匆匆将香坛放下,转身往窨藏室东南墙走去。他有些疑惑地回过身,这才发现那一线狭窗里,不知何时飞入一只枯黑色的蝴蝶。
那蝴蝶铜钱大小,鳞翅是优昙婆罗木的颜色。地下室昏黑一片,它本该令人难以察觉,可蝴蝶尾端竟飘了一样白雪片似的东西,随着扇动的蝶翼上下翻涌,醒目无比。
庞百万只当它是寻常飞虫,并不太在意:“小郎君,您看这些仿香都是一样的品格,不如我们随意选了香,先上去吧。这暗室有些冷,您仔细着凉。”
温恪没有应答。
蝴蝶在层层叠叠的窨香坛间飘忽,鳞翅翕动间,隐约闪过浅绯色的暗纹。它靠近一只白瓷坛,并不留恋,很快飞向下一只,像是带着目的,在寻找什么。
一时间,暗室里除了温恪与庞百万,只有上万枚沉默的香。香自然不会开口说话,可蝴蝶会。
那平平无奇的生灵乍然闯入这静寂凝塞的空间里,在满墙的窨香坛间上下翻飞,纤长的触角轻轻摆动。
温恪屏息凝神,那蝶翼张开飘动,像黑色的火。
忽然,蝴蝶漆黑的鳞翅变了。就像枯木逢春一般,它色泽黯淡的翅膀竟刹那间浮现出点点纯青琉璃色的光华。
那一点青光渐渐明亮,在昏黑一片的窨藏室里点燃一星萤火。萤火飘飘忽忽,轻轻地,歇在一只不起眼的坛子上。
庞百万目瞪口呆,赶忙揉了揉眼睛。再看时,那只黑蝴蝶已完全变成了翡翠色。
温恪心里一动,不及庞百万反应过来,忽然出声道:“我要那只坛子。”
这绿蝴蝶看着颇有些古怪,庞老板一时不敢答应。温恪径直走过去,将那小小的白瓷坛拿起。
蝴蝶竟不怕生人,扑闪着翅膀,又停在这只瓷罐上。温恪仔细端详,这蝴蝶的翅膀瘦而脆,病恹恹的,细长的触须贴在瓷坛的蜡封上,正沿着边线四处摸索。
他看了一眼香坛上的标签,“文正七年五月初一,香片一百”。
庞百万从后头跟过来,弓着身子盯着翠蝶看。温小郎君重复道:“庞掌柜,我要这坛子里的香。”
“啊。”庞百万这才回过神,他眯眼瞧了瞧白瓷罐上的签子,有些为难道,“小郎君见谅。这坛子里的香是今日新进的,尚未窨藏好,这样的半成品,我鼎泰号拿不出手啊。您看,这香不如先在我铺子存些时日,我再差人送平章府如何?”
“若我现在就要带走呢?”
“呃”
庞百万还没想好措辞,忽闻暗室上方传来一阵喧哗,然后又是乒铃乓啷的一阵响动。
他愕然向木梯处望去,只听噗噜噜几声响,那很陡的楼梯上竟滚下两个人来,趴在窨藏室冰凉的砖石地上哎哟哟直叫唤。
庞百万大惊失色,掌了灯过去一瞧,跌落在地的两个正是他铺子里的伙计。伙计背心处,各有一枚黑脚印,显然刚才是被踹下来的。他俩手里捧着的香罐如今摔在角落,碎瓷片撒了一地。
鼎泰号家大业大,自然遇到过不少砸场子的人。可这砸场子砸到货仓库房的,庞百万在临江当铺十多年,今日还是头一回见。
他还没来得及把这两名倒霉的伙计扶起来,又见木梯上走下一高一矮两个怪人。矮的在前,高的在后后者身材魁伟,陇上大汉模样,一看就很不好惹。
矮的那位头戴斗笠,帽檐的阴影下,漏出一绺浅金色的头发。斗笠人径直走到温恪面前,盯着他手里的窨香坛看了一会儿,轻笑一声。
斗笠怪人将帽子摘下,露出一双翡翠色的眼睛,是和蝴蝶翅膀一样的颜色。翠蝶翩然飞起,青色更加纯粹,蝶翼几近透明。
温恪冷着脸,沉默地与之对立。
这家伙来路不明,又长了一副色目人的面孔,似乎也是冲着优昙婆罗而来。
绿眼睛的色目人抬起右手,温恪这才发现他手中还提着一只鸟笼。笼子上覆盖着黑纱,那人将纱布撩起,是一只金丝珊瑚笼里面隐约挂着一串枯叶似的东西。
色目人向温恪走近一步。刹那间,笼内黑漆漆一片的枯叶动了。那些枯叶蝶扑簌簌扇动着翅膀,拥到距窨香坛最近处,鳞翅翕动间,目力可察地由枯黑,幻化为苍碧。
温恪只听一个非男非女的古怪声音淡淡道:
“你手里的香,我买了。”
作者有话要说:温恪抱紧不给:我先来的。^
乌兰朵打算明抢:蝴蝶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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辣鸡作者超级感动,谢谢大家的支持!泪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