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二公子却嘿嘿一笑:“我爹在上京城,可是收到了密函的。这第二件优昙婆罗,不日便要在京中鼎泰号总会拍卖。”
温恪收拾书本的手一顿,旋即嗤笑道:“上京?我们可是在临江。难不成你想亲自跑去看热闹?疯了吧。”
“呃,不是这个意思。据说鼎泰号的人为了给京城拍卖造势,将一小部分的优昙婆罗切片,投在各地市集里临江也有。这些样香儿价格不贵,但这真品与仿品相掺杂,至于究竟能不能淘到,还是另一码事儿。”
温恪闻言,霍然起身:“此话当真?”
沈绰不料他反应这么大,吓了一跳:“不清楚,昨天去当铺挑弓子,我听鼎泰号那个胖掌柜说的。”
温恪蹙眉。倘若真有其事,鼎泰号掌柜又怎么会教一个不相干的人听了去。他虽然有些疑惑,可到底管不了这么多了。
父亲不让他碰优昙婆罗,如今天赐良机,他当然要试一试。
温恪将书整齐地码好,收拾了笔墨,催促道:“还等着做什么?现在就去。”
沈绰愣怔道:“甲等第一,你不上课啦?”
“你走不走?”
“啊容老头还没回来,走走走。”
折柳会的那寸优昙婆罗独一无二,而高价拍走贵霜国宝的张员外连日来又闭门谢客,致使那些手里有钱,又心痒痒的富人不得不将目光投向市面上的仿香。
温恪二人鬼鬼祟祟离开格式馆,不多时便到了鼎泰号的当铺。所幸他们今日都没穿书学规定的青衿布衣,这大上午的逃课在街上晃荡,也不算太过扎眼。
那当铺的胖掌柜正一边点数着花笺子,一边嘬着波斯水烟。他瞧见两位公子爷进来,连忙放下东西,迎了上去。
“温小郎君,沈二公子。您二位看点什么?”
温恪很老成地吩咐:“有优昙婆罗么?不论真假,我都想看看。”
胖掌柜了然。
仿制的东西说起来很上不得台面,大户人家又惯爱面子,他们买假香,从来都是差家仆偷偷地去。像温恪这样直言买假货的,倒是少见得很。
店内伙计招呼少爷们坐下喝茶,不消多时,掌柜便端来一盘香盒。
当铺出示的优昙婆罗明确贴了签子,签上是一枚“仿制”红戳。
胖掌柜将这十几只香盒一一打开,里面盛的都是切片香,雪色的缎子托着枯黑的木片香盒按“之”字排序,从前至后,按仿品的级别排好序。
温恪看得叹为观止,他从来不知道区区仿制品还有这许多讲究。
胖掌柜笑眯眯地介绍道:“市面上的仿香之间,还是有天壤之别的。”
他取过最前的一只香盒:“这是临江落花斋的仿香,”言罢,又取来最后的一只,“这是我鼎泰号的。”
掌柜亲自点香,供二位公子品鉴。第一步取香粉,“落花斋”的香粉呈墨绿色,发灰,发暗,鼎泰号的则是与折柳会上别无二致的翡翠色。
接着是燃香篆。“落花斋”仿品的烟气直而僵,香气虽说浓烈迫人,闻起来却平铺直叙,殊无变化再到后来,这浓香裹了烟气,变得呛人,很像流莺身上的劣等胭脂。
温恪被熏得眼睛疼,挥挥手道:“撤了。这香未免太次了些。”
胖掌柜招呼伙计撤香,又吩咐他们给室内通风。片刻后,有人奉上老山檀,供两位公子净鼻。
相比之下,鼎泰号的香就仿得好多了。香气浓烈,不焦不燥,富于变化,很有层次感。
温恪望着仿香袅袅的烟气,凝眉细思。
虽说这香闻起来和折柳会的优昙婆罗很像,可总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让他一眼判定这东西并非真品。
折柳会的香让人心旌动荡,可这些仿香,却完全没能做到这一点。
“因折柳会之故,前来购买仿制优昙婆罗的,大多也偏爱光顾鄙号的铺子。不过说实话,我家的仿香也是市面做得最好的。您二位今日真是来对地方了。”
温恪直截了当地问道:“鼎泰号的怎么算价钱?”
“一片银叶子,一片香。”
倘若真如沈绰所言,鼎泰号在这些仿香里混入了真正的贵霜国宝,那按张员外十万金铢一寸香木的价格算,实在是很划得来了。
有鼎泰号珠玉在前,别家的香铺自然不敢把仿品的定价抬得太高。虽说鼎泰号这回光明正大地卖仿品,却不声不响地压着市价,反倒因此获得一片赞誉。
“铺子里有多少香?”
胖掌柜一愣,立马看出这位阔少是要将仿香包圆了。他小心翼翼地赔笑道:“大东家的吩咐了,一户人家只能购百片。还请温小郎君见谅。”
温恪看了沈绰一眼,沈二公子心领神会,很豪气地说:“我和恪儿一起,共计两百片。”
温恪笑嘻嘻道:“好兄弟,义气。”
胖掌柜点头哈腰地应了,去柜台记账本。温恪瞥见那柜子上摆着一叠花笺,又闲得无聊,于是走去随意看看。
那是一张浅樱色的笺纸,细细贴着桃花碎,精致又漂亮。
可比这花笺更好看的是笺上的字。字是新写的,几乎能闻见湿漉漉的墨香。银钩铁画,苍劲冷厉,像一位抱着霜剑的冰美人。
可这冷冰冰的美人却忽然展颜一笑,缠缠绵绵地,写下一句情诗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这字温恪翻来覆去看了一宿,纵使化成灰,也认得。
沈绰跟着温恪站在柜台前,自然也看见了这行字。他见这人红了耳尖,直愣愣地盯着笺子瞧,当即嘿嘿一笑,推了温小郎君一把:
“怎么回事?哎哟喂,这就有看上的姑娘了?”
他掏了掏耳朵,却听温恪酸溜溜地低声道:
“明明是我家书童写的,竟然卖给别人。当罚。”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喵:哦豁,你倒是罚一个我看看啊?嚣张叉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