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鸠山先生……你们当然可以给敌人留全尸了,毕竟芝麻大点的地方,路也不远。再说打仗也是撑死几千人都算多的村长械斗,当然不能和□□上国相提并论,不过论残忍这件事我们中国人在你们这些动不动对自己都下刀子剖腹的日本人肯定是要甘拜下风的。”梁湾用鼻子请哼了一下,皮笑肉不笑的回答道,山体还在滑落,终于等震动结束。顺着连接着石人甬浅坑的石阶向下走,右侧出现了十分精美的笔画,雕刻的正是厍国人进献人祭给青铜神树,此时的神树和她之前在帛书上看到的不太一样,应该说更加清晰清楚,那神树藏身于整座山体内,根茎延绵深植在整片山脉内,从西到东,从昆仑中陇南,东至鄂豫皖,华夏文明的龙脉被这棵树的树根以及枝丫狠狠的纠缠着。
“真是可惜,这么栩栩如生、精美绝伦的壁画恐怕暴露在这阳光下风吹日晒要不了多久,就消失了……”田中良子的语气里一点都不像是可惜,而是一副幸灾乐祸的德行。“时间会记住每个人做了什么,并且会告诉你千万别自以为是。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无论出了什么乱子老子永远是老子,孙子不过是孙子。”梁湾背着手盯着那棵神树的顶端,连接着一坨黑漆漆的像是一个洞穴的东西不知道是因为日子太久发霉,还是画成了那样。打嘴仗这种事情一旦敞开了玩,任谁也占不到梁湾的便宜。
田中良子白了一眼便扬了扬手,其余的人又在安置□□,□□量掌握的要比第一次好很多,连接着石阶的门被炸出了一个口子,但也只有一个成年男人头的大小,田中良子骂骂咧咧的靠前用手电筒向里面照了照,空间很大,似乎这就是进入厍国遗址的真正大门,周围的士兵将那口子边的碎石扒开了许多,总算是可以进入一个人。
相对矮小的一个小个子士兵先蜷缩着从那个入口进去,等他完全进入之后,只听见闷闷地扑打着水花的声音,那士兵用日语向着芦屋直弥报告着内部的情况,里面大致安全是一个带着大拱顶的石室,相对比较原始像是直接从山体内开凿出来的。等到芦屋直弥进去之后梁湾被田中良子强塞入那个洞口,水不深只没过了梁湾的脚面,梁湾扶着墙摸索着跟着前面人的光线向前,猛地撞到了一个人,太过用力导致她向后退了好几步,差点撞到后面跟着她的田中良子。
“怎么又是这些……疼死我了。”梁湾揉着自己脑门上撞出来的包,仔细观察才发现前面摆列整齐的全是石人甬,因为潮湿他们身上已经布满了墨绿色的青苔。芦屋直弥指挥大家做好防潮手段,把防水的油布取出来把一些看似贵重的仪器给包裹起来,梁湾略看了几眼,发现是一片片包裹着厚厚的铅的末端带着榫卯孔的金属板,算了一下数量恰好能组成五个盒子,他们也许担心山体内的东西和陨铜相似,想要把陨铜带出来又怕收到陨铜造成的磁场辐射导致出现幻觉,所以想用铅盒来阻断辐射。
踏着浅浅的水面继续向前,周围都是青灰色的石壁,有些地方还有壁画,但是因为光线太暗并不能看出壁画究竟画了什么,梁湾扶着那些石壁向前,走累了抬手才发现手掌被颜了染的一片殷红,抬到鼻子前闻了闻,一股腥臭,像是干涸的血液的味道。经过了一个停放着石棺的墓室,打开尸身看着像是类似卫士之类的着装,这些人并不是来盗墓所以金银财宝对他们来说丝毫没有什么价值,穿过墓室走向继续向下的石阶,这种笔直向下的石阶走起来又危险有吃力,有些地方仅能容下半只脚,梁湾几次险些要从石阶上滚落下去,都被那个给过她饭团的日本兵给拽了回来。
这个遗址并不是什么古墓,而是厍国神圣的祭祀场所,在他们眼中是神圣所在,所以一路上相安无事并没有遇到什么机关,走着走着,路途逐渐平坦,石阶的角度也变得没那么刁钻,青色的岩石渐渐变成了红褐色,光照上去折射出许多细小的阴影。通道的方向因为这些坚硬的花岗岩而改道,此时细小的灰尘从他们的身后缓慢的落在梁湾前面的芦屋直弥肩部,他停顿了一下点点头,那些灰尘便又浮起来向前了。
“我们要加快脚步,他们从其他的地方进入,似乎要比我们快了一些。”芦屋直弥用中文说了这些,然后又用日文加以补充,大家相□□头,继续默默向前,他这样做是想让梁湾安心故意说给梁湾听得,那些灰烬在他手中像是有生命一般,听从着指挥探查着那些和他们走岔的人。这是一种什么神奇的法术呢?也许在第一次做道场,幻觉里飞过来的那些符咒就是这些灰烬,它们早已经将要进山的人都标记好了,所以这是一种追寻术吗?梁湾想着步伐便降速了,田中良子猛地推了她肩膀一下,“梁小姐,在这种地方还有时间发呆?”
梁湾懒得在她身上继续浪费唇舌,加紧了步伐,远处的黑暗里传来湍急的水声,而且随着他们越向前,那水声便越来越大,听起来十分湍急。从窄的仅能容纳一人的甬道中走出来,迎面吹来猛烈的风,梁湾有些眯了眼睛,让揉着眼皮便听到前面的士兵不断地发出叹息声,什么斯过伊之类的,大概是好厉害的意思。
她睁开眼仔细看才发现大家已经来到一个布满了石头的浅滩上,面前以一条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大河,大河汹涌的流动着,不知道从哪里来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周围的石壁是被人工开凿的,浅滩也是一层一层的,这条河应该是被人工引流过来的,也不知道是什么用途。“看起来不深……我们走过去?”田中良子询问着鸠山美志,他受伤了要过河,恐怕还得让人背他过去。
通过地下河时他们才发现这河水引流至此的是冷水,而从内部冲上水面表层的则是滚烫的温泉水,由于要度过只能走斜线,所以大家选择在靠近上游的地方,潜水过去。为了帮受伤的鸠山美志安全度过,五个士兵其中的一个因为来不及躲避从温泉泉眼喷涌出的滚水,瞬时间被那黄色的高温水柱冲的撞到了石洞拱顶,撞死了。而另一个则像是火锅里被汆汤熟了的肉片整个人因为高温而瞬时间被腾出的蒸汽给蒸熟了。
浑身湿透的梁湾拖着沉重的步子倒在对面浅滩上,手臂被浅滩上的石块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洞里阴风阵阵,寒冷比疼痛更加让人难以忍耐,她蜷缩着身体抬头看水流汹涌着向前,直深入望不到边际的黑暗之中。
顺着洞穴内的流水声,一直向上没有停息,齐铁嘴同伊达.伍尔夫以及三个日本娃娃兵,来到了一处瀑布的脚下,那瀑布直挂千尺有余,颜色金黄仿若滚滚金沙从天而降,热浪劈头盖脸,齐铁嘴本身就累的一身的汗,本想看到有水想要洗把脸,却生生被那热浪给逼了回来。风从瀑布顶端崖壁后面呼啸而来,一缕灰黑色的烟灰绕着他们,这景象要多奇怪有多奇怪,“这什么?不是烟是虫子……”齐铁嘴的视线跟着那黑色细小的飞虫向上,崖壁之上影影绰绰。“見つけました……Doktor?”仔细听是个女人的声音,虽然真的很远,但说日语混杂着德语,很明显是田中良子。“唉!梁湾……梁湾,你还好吗?”齐铁嘴边着急的向瀑布下方跑,边挥手,他迫切的想知道梁湾是否安全。
高于千尺的悬崖之上,反复发烧的梁湾躺在地上身上裹着防潮毯,她似乎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问她是否安全,想开口回答却丝毫没有力气起身,仿佛置身于滚烫的地下暗河之中,灼烧着,困倦、疲乏使得她更加无力开口回应,周围的人乱糟糟说着她听不懂的日语,“张日山……我倦了。什么时候能回家?”抬起眼皮仿佛用尽了一生的时光,钻心的疼痛穿过脑壳,震荡着四肢百骸。张日山蹲下靠在她耳边,气流穿过耳膜,却没有一个字听得清,她却知道他要说什么,扯着嘴角笑着磨叨,“我知道……你又要说。梁医生,我只不过是你的心理防御系统,是幻觉……可是我好累,好冷……好想就这样睡下去……”
“你说如果我能常来,这一路上你就不那么害怕了……我来了,你要是睡了,就再也看不到我了,还想睡吗?”这话音忽远忽近,却仿佛一瞬间激得梁湾猛地打了个激灵,水浸润了她因发烧而干燥皲裂的嘴唇,唇角的细小疼痛一点点刺激着她。她一下子拉住那双手却扑了个空,张日山就在不远处举着风灯,看着她,她努力的让自己模糊的瞳孔聚焦,那模样仍旧是古潼京破败的地下工事中一点也没变,他找到她了,隐忍着,克制着,压着怒气询问她值得吗?“我问,如果我没有那纹身,如果不因为汪家人你还会来接近我吗?你不说话……我猜不透,但我觉得我离真相近了。”眼泪顺着脸颊滑下来,她猜不透,看不穿的是张日山等待八十多年的苦楚,她要看清的因果是那一次次试探背后隐藏的真正原因。
张日山,以你的血液,与我同在,给我取暖,慰藉着这寂寞,又有谁能来安慰你呢?是否因为我们都彼此思念,你才会出现在我的眼前,这遥远的穿透时间距离的,是思念,它让我们产生了完美的相似性。就如同量子纠缠中的两枚微乎其微的粒子,经过相遇耦合之后,哪怕分离得有多遥远,甚至隔着整个宇宙,却依旧会彼此影响。希望我也能在你寂寞的时候在梦里拥抱你,把仅存的温度都给你,让你不在沉沦在孤独的深潭之中,得到可以清醒的,走下去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