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再执迷……我,我会求……”二月红走近了一些捏,住陈皮的肩膀,抿了抿嘴唇想要继续说下去,却被陈皮推开。“绝不!”陈皮抽出腰间的匕首对着自己的师父,退后了几步,恨恨的转身消失在密林的阴影里。“陈皮……”二月红实在是不知道那这个徒弟该怎么办,声调里尽是无可奈何。 “二爷……放心,我肯定会把陈皮找回来的。我们早点离开这个鬼地方吧。”张启山走到二月红身边,看着他望着自己徒弟离开的方向失神,不由得安慰道。
碎石从山上不断滚落,他们身后的洞口已经被彻底封死,只听到不远处有人鬼哭狼嚎,不住地喊:“I don't want to die!I don't want to die.……I don't want to be old.……”那声音是裘德考的,看来他也被那几个日本随从强行给带了出来,孩童般的啼哭不知道是陷入了自己的心魔还未出来,还是是被自己的心魔吓到,亦或者没有取出陨铜让他感到失望?大家已经不想在这个地方多带一秒,谁也不想搭理这个疯疯癫癫的外国佬。“就说了看书要看全么,还真以为自己金刚不坏之体是尊不动佛呢。克制心魔,克制么子鬼哟!”齐铁嘴讪笑着跟在了张启山和二月红的身后。“他这是在说什么?听不懂啊?”张日山将□□上了保险塞回了枪套里。“洋文吧.……梁医生听得懂吗?”二月红回头看了一眼正在用手臂奋力擦脸的梁湾,可是脸上的灰混着之前呛得眼泪糊成一团,她的一张脸完全成了花猫的样子,让二月红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呀.……别动.……你说说他这样的人会看到什么呢?”张日山将自己的帽子取了下来,在裤腿上拍了拍又戴上,无奈的从上衣内兜里掏出一块干净的手帕然后用水湿润了手帕,帮梁湾把脸擦干净。“应该是他一辈子都放不下,在乎的东西?听起来像是他自己的命,他说他不想死也不想老,又是个想长生不老的家伙!你竟然听不懂?哦!对啊.……现在1935年你的英文肯定没我好,哈哈。”梁湾揉着自己的脸,抖落了一下刘海里的灰尘,眯着眼笑起来,张日山却白了一眼将手帕塞到她手里转身要走。
梁湾笑着便觉得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从一片血色渐渐转为黑色,天旋地转起来,大概是终于从洞里逃了出来,又听到陈皮说已经把帛书给丢到洞里了,心里总算是踏实了。之前努力提着的那股要打起精神的劲儿颓然去了,近半个月的时间都没有好好休息,饭也没好好吃,现在整个人晕三到四,饥肠辘辘的。甚至觉得自己已经因低血糖开始冒冷汗,笑着笑着,人就整个向后倒去,只听得张日山急切的叫了一声自己的名字,梁湾便昏昏沉沉什么也不知道了,再醒来的时候是三天后,人已经到了白乔寨,醒来只有莫测在身边,正帮她换营养药,只听莫测说矿山从内部整个崩塌被夷为平地了。
“夫人?你醒了!……呜呜,小莲谢谢您的救命之恩。”梁湾刚喝完莫测端过来的药,苦的龇牙咧嘴,结果就见门口跑进来一个人,扑通一下便跪倒在她床前,哭天抢地了半天,原来是昏迷了许久的小莲。看到小莲梁湾一下子精神了,开口便问:“救你的人呢?他人呢?”小莲抹了一把眼泪,咕哝着:“还在,这会儿在佛爷房里谈事情。”梁湾揪着被子的手缓缓地松开了,轻轻喘了一口气:“没走就好……你几时醒的?”小莲笑嘻嘻的伸手帮梁湾拽被子,手却有点不由自主的扑空了,不好意思的说道:“有几天了,就是手……手脚还不太好使。”梁湾捏住她的手把她拉倒床边,看她一切完好,松了口气:“昏迷了那么久,肌肉有些无力,不听使唤是很正常的……人醒来就好。”莫测也笑了,拍了拍小莲的肩膀:“你在这里照顾梁医生……我就先走了。”
“我说……你这个当妈的,醒来了第一件事不是问问自己儿子怎么样,张潼笙到底是不是亲生的……”人还没进门,声音便传了进来,一听就知道是尹新月。“新月夫人说笑了,我这不是还没来得及。”梁湾想坐起来却还觉得头昏脑涨,小莲起身把床边的位置让给了尹新月,自己站到了一边。“我逗你玩的,认真什么,快躺着别动!你们走了没几日,九爷来看我,你家活宝死活非要跟着走,这不昨天才让解家的表小姐送回来……现在跟着他爹在院子里耍呢。你就安心养病就好了,昏了这好几天,肚子饿不饿?”尹新月拉着梁湾的手感觉她手冰凉的吓人,又摸了摸她的额头。梁湾话还没说肚子已经开始咕噜噜的响了,光子的声音回荡在她的脑内:“笨蛋梁湾,你是去救我,还是准备害死我。我为了维持你的生命体征,浪费了多少能量,你赔得起么!”
“我赔不起,赔不起,你老人家那么厉害的能量给我,我哪里赔得起。”梁湾叹了口气,颓丧了肩膀苦着脸看着尹新月指了指自己眼中的那团光,憋着嘴。“……那我让小莲给你准备汤面好不好?”尹新月先是一愣然后又会意的点了点头,正说着,张日山端着一碗粥走了进来。“你怎么知道我……我醒了?”梁湾顿了一下,看他手上端着的粥忽然觉得整个身体都暖和了起来。“莫测小姐告诉我的,我想你应该是饿了,所以就去厨房热了一碗粥给你……喏,你看是菜粥,里面还有鸡肉。”张日山说着将碗举起来,用勺子要了一勺,给梁湾看,还记得梁湾生完孩子给她喝小米蕨麻粥,她埋怨没给肉吃。“嗯……小莲咱们两个别在这里碍事了,快去看看莫测,她可带不了潼笙那皮猴子。再别抓着药乱给院子里的猫吃了……”尹新月站起身拉着小莲调笑了几句便出了门,顺便还贴心的把门给带上了。
“你怎么这么记仇?这回我手没受伤可以自己来!”梁湾歪着头脸上带着古灵精怪的笑,把手举到张日山面前。“好……你自己来……慢点,有点热,别烫着。”张日山把碗和勺子递到梁湾手里,然后坐在对面,有些欲言又止。“你怎么了?是有什么事……”梁湾风卷残云一般,一大碗粥很快就见了底。“我……我就是想再确认一次……”张日山有些吞吞吐吐,他想梁湾亲口告诉他这一切都是真的,他心里才觉得踏实。“我,梁湾是你张日山的妻子,未来的妻子。张潼笙是……是你未来的儿子。我们2018年认识……我为了寻找自己身世和你在一起经历了许多,在机缘巧合下我来到这里……我不敢一开始就告诉你的原因是……”梁湾将碗放到床旁边的方桌上,然后坐的笔直,很认真的盯着张日山,一字一句的说着。
“我知道原因,佛爷清楚的告诉我了,各中的利害关系我都明白……但那不重要。我只是想听你说,说你梁湾确实是我的……妻子。虽然所有人都知道,只有我最后一个知道,但这也没什么,只要别让我再去猜,让我矛盾重重,让我患得患失。如果一开始就知道,我……我就不会总觉得自己是个混蛋,一个觊觎着别人的妻子的混蛋……”张日山忽然越说越觉得有种委屈的情绪强烈的冲击着自己的心,不由得语气变得急促,梁湾忽然抱住他,想说什么却哽咽住了。“为什么……现在才来……如果可以早一些……”张日山说着叹了一口气,自己真是足够蠢,现在,就是他们的早一些。
雪原上已经起了白霜,枯草上凝结着毛茸茸的冰晶,丹偶尔来看看他,从他的嘴里张日山得到了二沐还活着的消息,曾旁敲侧击的询问梅朵二沐究竟在什么地方,康巴落人阎王骑尸的圣女祭祀传统是否还在进行,以及为什么二沐只是一个安多的奴才却可以在康巴落活这么久。梅朵是个嘴巴极为严实的女孩子,即使对张日山颇有好感,也只说了阎王骑尸的圣女祭祀传统自从白玛出逃,大土司董灿离开之后彻底搁置了,也许是不会在进行下去,也许只是暂时找不到合适的女孩,或许还有别的原因,是梅朵这样的孩子根本接触不到的核心。
张日山倒是从梅朵的弟弟多吉嘴里问出来二沐的所在之处,天越来越冷二沐被他们送到了供奉历代土司画像的木楼里,一个深夜张日山抄小路绕过了康巴落湖周围的村落,来到了连接着湖泊的峡谷,很远就能看到那凌空搭建的庙宇,躲过了巡视的康巴落蓝衣少年,便摸黑潜了进去,那木楼里弥漫着浓浓的混合了尸粉的藏香味,灰白色的薄烟从黑陶做得造型奇怪香炉内飘散出来,张日山瞪大了眼仔细看才发现一个干瘪枯瘦的人裹着毯子躲在阴影里,那人身上穿着一件破旧的红色藏袍,这和吴邪曾经告诉过他的张起灵笔记中的那个浑身裸露的女人略有些不同,她似乎感觉到有人来了,便向前爬了两下,油灯的光芒照在她的脸颊上,凹陷的眼窝和眼眶周围溃烂的皮肤都在昭示着这个女人就是阎王骑尸的贡品——二沐。
“你是谁?”二沐缓缓的开口,她的面容没有特别大的变化,只是声音嗓音嘶哑的厉害,从内而外的显得苍老。“我……是谁,怕说了你也不知道。”张日山并没有动只是半蹲在墙角的阴影里,盯着二沐。“你就是他们嘴里那个张先生……记不清多少年前比你更早也有个张先生来……”二沐向着旁边的一个垫子爬上去,然后摆了一个让自己舒服的姿势,她弯曲变形的手臂断裂处以及反向的小腿关节处,都被摩的起了一层光亮的茧子,光照之下反出光芒仿佛一层铠甲。“嘉……董灿,还记得吗?”张日山四周看看,似乎这个屋子内确实只有他们两个人,他本想说嘉洛珠牡,但转念还是换了一种方式。二沐却像是在瞬间明白了他要讲什么,犹如一只行动迅捷的蜘蛛冲到张日山面前。
“……董灿……董灿他离开这里就再也没回来你知道他在哪?嘘!有人在听我们说话!”二沐只能用头抵着张日山的胸口,大声喊着董灿的名字,仿佛这个男人真的是她的爱人一般,然后又用极低的声音制止他再继续说话。“她对你很抱歉……我就是想知道董灿去哪了!”张日山低头轻声说着然后又高声喊了一句混淆视听的话。二沐不住地点头,眼泪从她那空洞的眼眶中涌了出来,滴滴答答落在张日山的袍子上。“我骗了她……对不起,阿沛主子……我早该死了的,成了贡品是佛母对我的惩罚,让我对犯下的罪过进行忏悔……”二沐的肩膀不住的抖动着,张日山扶住她,盯着她青灰色消瘦的面颊,十分不理解她所说的话。
二沐的手臂上有着一大片旧伤,像是被某种强酸烫伤了一般,那紫青色的瘢痕在她已经失去作用的小臂上上显得格外瞩目,张日山知道那伤肯定是当时为了与密洛陀融合时产生排异反应而出现的。“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董灿在哪,他再也不会回来了。实际上我是土生土长的康巴落人,是他们的探子,我们这样的低贱奴才是做不了卓玛的,如果不是白玛出逃和我对族人的背叛……不过这有什么,到头来也会在年迈的时候沦为血祭的贡品,送给那些逃出来的鬼影吃掉。”二沐向后退了两步,头的角度向上微弱的歪了一下,张日山知道她再告诉自己,房顶有异样,他不动声色的抬头,并没有在木梁上找到什么人,只是看到了一个绿色玉制的像是廓形铃铛的装置,有一根细如手指的管子从那装置中穿出来一直延伸到其他房间,也许这个东西会把他们说话的内容都传输到想听到的人那里。
"董灿他不会再来找我了,你们张家人也别想找到他。你别再来找我!听到没有!……离开这里,他们从来没想过停止……张先生我只求您一件事,我自感时日无多,若是有一天解脱了,请把我的骨灰撒到安多的土地上,如果有来生我只想做个真正的安多人……"二沐的声音升高了好几个分贝,那嘶哑的声音在整个木屋里回荡着,断手断脚踢打这旁边的柱子以至于那个装置无法收录他们后面的对话。张日山告别了二沐离开了那房子,整个人显得有些失魂落魄,并且庆幸无论是谁都没有吐露出来此地的真正原因,嘉洛珠牡这个名字一百年前已经死了,这个人再也不会出现了,康巴落佛母的秘密再也不会有人知道,世上只有梁湾。
冷风吹拂着他的脸,从康巴落村落回毛毡房的路似乎变得特别长,这一路上他想了很多,同样庆幸在1935年当自己得知梁湾是自己未来妻子时,是他最敬重的人,张启山告诉了他,梁湾来此的始末以及利害关系的,否则,自己在那个丝毫不掩饰情绪的年纪里,恐怕是一定要做出什么毁掉一切的蠢事。张日山回想着1935年3月自己人生中煮的第一碗菜粥,长沙下着冷雨就好像现在雪原的气温一样,星霜凄冷,但那一天他却在梁湾的眼眸中看到了春意阑珊、繁花似锦,以及久别重逢的希望,用最好的时光爱一个最值得爱的女人,哪怕一万年也不过白驹过隙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