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如此张启山和二月红也有可能随时回来,你不怕被他们杀个措手不及?”裘德考心内在反复地思考究竟要不要把核心的部分告诉眼前这个做什么都沉不住气的陈皮。“听这话,你有他们的消息了吗?”陈皮迅速将脚放下来身体倾斜向裘德考,下一句怕就是要杀要死的威胁了。“那我倒是没有,我只是给你提个醒了……”裘德考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张日山本是一惊,随后七上八下的心又稳住了,要是裘德考真的知道他们的行踪,怕张启山和解九的计划就要重新制定了。只听裘德考接着说:“因为矿山里的东西,他们势在必得。”陈皮听他的话忽然觉得裘德考和自己所想的那种外国毛鬼子不一样:“你下过矿山?!里面究竟有什么。”此时听到这里张日山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儿。
“你从小就住在这里,对师父、师娘的感情一定很深,你师娘死的时候,你很伤心,其实你是个重情重义的人,我说的对吗?”裘德考突然冒出来这样一句话让陈皮听完怔了一下后便突然大笑起来,对于陈皮来说师娘的死就是即使用多少眼泪也冲刷不掉的巨大背上,悲伤到他只能用肆无忌惮的狂笑来掩饰。“哈哈哈了……你见过我杀人的了……是什么让你觉得我是个好人,笑话。”陈皮用手指轻轻蹭掉眼角笑出来的微笑的泪珠。“……如果矿山里有东西能让你师娘死而复生,你还能这么沉得住气吗?陈先生……”裘德考终究是下了决心,把自己从鸠山美志的日记中得到的所谓的巨大秘密告诉了陈皮。
陈皮当然沉不住气,他一下子从椅子上惊得跳了起来,直勾勾地盯着坐在那里悠哉喝茶的裘德考,不知道自己是该信还是不该信。“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把话给我说清楚!”陈皮将裘德考手中的茶杯抢下来丢在了一边,这粗鲁的行径让裘德考不悦,用眼神示意他坐下来。陈皮喘着粗气,眼眶都开始泛红,猛地坐回到椅子上,眼睛却还是一直盯着裘德考。“金钱、地位、女人,不过是些身外之物,人死这些毫无意义。这世上还有什么比超越了生死更加值得人追求的呢?矿山中的东西,它的价值超乎所有人的想象……” 裘德考说着他深蓝色的瞳仁里跳动着一种奇异的光辉。
“所以你到底想要什么……单凭你一句话……”陈皮呆愣着盯着裘德考,说话的声音有些发抖。“我想要的就是那超越时间的生命,得到那块陨铜你会得到意想不到的收获!比如你师娘……你还会看到她和你师父恩爱如初的在这宅子里,他们两个人都会在你身边,你们会一直在这宅子内一如从前,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幸福。”裘德考知道一块陈府的牌匾,一个姓陈的宅子都不是陈皮最想要的,陈皮想要的是破镜重圆,一个有师娘,有师父,完完整整的一个家,裘德考觉得自己不能在那样无望的等下去,他需要给陈皮一点激励,而今天他成功了。听到此处,张日山觉得这几路人的目标都是矿洞里的那块陨铜,再听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便离开转向白乔寨。
连夜赶回白乔寨,到地方的时候天已是鱼肚发白,张日山等不及便把张启山叫醒告诉他自己所听到的一切。“你是说裘德考告诉陈皮陨铜能让人起死回生……这个裘德考为了让陈皮下矿连这种理由都编得出来。”张启山是不怎么信张家人会把什么起死回生的秘术留在矿山古墓之中,更加也不信但凭陨铜就能让死人复活,就算是张家的根也是一出生便采集了他们的血液与玉脉共同生长而成,从没听说过死人可以被复制。“可是裘德考的语气笃定,他好像比我们更了解矿山。”张日山犹豫了一下说出了心中的疑惑,他是觉得裘德考在说自己所追求的事情时那种语气,有种异乎寻常的兴奋。“不管是真是假,至少陈皮是真的被他说动了,我们是不可能让他先一步下矿山的。通知二爷,看来我们下矿山的时间要提前了,多留意九爷发过来的消息。今天除夕,我相信过大年陈皮就是想下去也没人,我们明天春节一早就出发。”张启山斜靠在桌角旁边,皱着眉,这裘德考还真是会挑时候,张日山得了命令便出了门。
张日山将张启山的意思转达给二月红,便准备回房间把夜行的着装给换掉,走到了门口恰巧遇到梁湾出来,本来紧张的心情一下子便的轻松了许多。“梁医生怎么……要去包饺子吗?可得小心别把蛋壳包进去了。”张日山坏笑的凑到梁湾面前。“你欠揍是不是,怎么穿的跟个梁上君子一样,怕不是去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去了吧。”梁湾嗔怒着伸手捏了一下张日山的耳朵,心想着梁湾啊,能欺负一下就要多欺负一下,不然以后真是一点机会都没有了。“我这是执行任务去了,这才几点钟,你起得这么早去做什么?”张日山揉着自己被揪的通红的耳朵,皱着眉盯着梁湾,穿戴的典雅大方,头发也是梳的一丝不苟,像是要去做什么重要的事情。“我去城门口接潼笙,昨天九爷送来消息说派人送八爷带着潼笙过来一起过新年。”梁湾说着便笑了起来,张日山已经很久没有见到梁湾笑的这么放松,这么自然,潼笙不在的时候大多都是勉强,应该是怕大家担心。
“潼笙要回来?怎么不告诉我,我昨天在城里接他一起回来多好,你今天早上就能见着。你等等,等我换好衣服咱们一同去。”张日山见梁湾要走便拽住了她的手腕拉进了自己的房间,怎么也不肯让她先去。“你换衣服我在外面等就行,拉我进来做什么啊。”梁湾的脸有些红站在门口背过身去,暗地里骂道白乔寨的人屋子里怎么连个遮挡屏风也没有。“你那急性子我怕我不拽你进来,你就先跑了。我就换个外套,你害羞什么……”张日山的声音忽然在梁湾耳边,然后转身离开了,那暖烘烘的气息吹得她耳朵发烫,总觉得张日山在欺负自己,又怕他使诈便闭着眼转过身。“张日山我警告你,你要是敢欺负我,小心我到佛爷夫人那告你黑状!”梁湾闭着眼皱着眉,毫无底气的威胁道。
张日山将换下来的上衣丢在了一旁,衬衫随便扣了几颗便把外套搭在身上,走近了靠在门边叫嚣的梁湾,回到长沙后梁湾也许是因为儿子找到了便也没有那么着急上火了,所以整个人放松,身体渐渐恢复了,气色也好了很多。张日山先是盯着梁湾颤抖的睫毛,目光从小巧的鼻尖挪到了因不满而撅起的嘴唇,肌肤胜雪衬托着朱唇好似冬日傲雪盛开的红梅,双颊微醺让人迷醉,就算是生气的娇嗔也是动听至极,不舍的细细的在眼内描摹了许多笔,当真是比他这辈子见过的所有人都好看。“你怎么不说话!”梁湾实在忍不住便睁开了眼,好在对方已经将衣服都套在了身上,她摇了摇头默默地帮张日山系好了衬衫的扣子。“走吧……时间不够了。”说着张日山便拉着梁湾出了门,他算是体会到了有贼心没贼胆是个什么样,他这辈子怕怎么也当不好一个窃玉偷香的毛贼了。
他们走到了街心便老远看到八爷一身农夫的打扮,脑袋上还记这个头巾,弓着个腰背上驮着竹筐,里面装了个挥舞着小竹棍儿的胖娃娃,腰间左右两边还栓了两只鹅,梁湾不由得笑得合不拢嘴:“八爷还真戏多,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背后还背这个胖娃娃……跟回娘家的小媳妇一样。”张日山被她这么一说也忍不住笑起来:“是有点像啊,不过不是一只鸡一只鸭,是两只大白鹅……”梁湾笑着白了他一眼:“说你是个愣头青还真是,我只不过打个比方,打个比方!”说完话,梁湾就快步的朝着看起来疲惫不看的齐铁嘴走过去,齐铁嘴满头大汗,走路走的腿肉发软了,扶着旁边的张日山半天才倒腾了一口气:“梁湾,你家这个混世魔王要是当了张家族长,那张家人的行事方法怕要更加怪诞夸张!这臭小子不让我休息,打了我一路,手劲儿奇大无比,我想歇歇喝口水都不行,你看我头上全是大包,我不管啊,子不教父之过,张副官你得赔我!赔……”齐铁嘴话说了一半,脑袋上又挨了张潼笙的小竹棍而一下。
“潼笙……”梁湾笑着摇摇头,仿佛什么话也入不了耳朵,慢慢走向齐铁嘴的身后盯着自己儿子那毛茸茸的后脑勺,眼泪毫无征兆的便流了出来,张潼笙挥舞着小竹棍儿听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便慢悠悠的转过来,张家人确实也没亏待他,小脸比走的时候肥了一圈儿,摇晃着小竹棍的手忽然停顿了一下。怯生生地看着站在他面前的梁湾许久,忽然撇着嘴,脸憋得通红,哇的一下哭出声,那声音之大整个白乔寨的人都知道有个娃娃委屈了。“妈……妈妈……”梁湾把他抱在怀里轻轻摇晃着,轻拍着背,张潼笙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总算是渐渐哭累了叫了两声妈妈然后趴在她肩头睡着了。“这小子……我又是给他唱曲儿,又是给他吟诗,怎么都不睡,感情就是想他娘了。”齐铁嘴说着轻轻地拍打着张潼笙的小屁股蛋儿,趁着魔王没醒好好占占便宜。
“八爷,你怎么还要跟一个孩子一般见识,真是服了,再说了养不教父之过,也能用在我和张潼笙身上!”张日山一只手护着张潼笙的小屁股,另一只手把齐铁嘴推得差点栽一个跟头。“我跟你们……们这一家都是孽缘!孽缘!气死我了,费力不讨好的。我找佛爷去说齐心斋的正事儿,不理你们三个,哼!”齐铁嘴说着将自己头上包裹的粗布头巾,用蛮力扯下来,甩到张日山肩膀上,气呼呼地转身走了。一众人作为贵客跟着时怀婵参与了白乔寨在除夕夜的一系列传统活动,清扫中庭祭拜天地,再到祠堂祭拜祖先,然后还得去城门口祭拜,终于到了晚上该吃圆子的吃圆子,该吃饺子的吃饺子。二月红、齐铁嘴时怀婵几个南方人坐一桌,张启山、尹新月、张日山、梁湾、莫测几个北方人坐在一桌,张潼笙已经可以一个人坐着用手抓着吃饭了,梁湾的牛肉白菜馅的水饺确实做得很好,大家吃的不亦乐乎。“怎么样……我可是不骗人吧!”梁湾歪着脸盯着张日山,大概就是在等他夸一句,认个输。“……错了,别再恼我了!”张日山伸了个大拇指,这大概是他能表达的最好的意思。
“哎……饺子可不常见,我可要尝尝。”齐铁嘴一屁股坐到张潼笙的身边,就听着下面咔嚓一声,他赶忙又站起来,原来是张潼笙的小竹棍而放在凳子上被齐铁嘴一屁股坐两截儿了。张潼笙耳朵可是比狗五家的狗耳朵还尖,他甚至都没看那断开两截儿的小竹棍儿,眼泪和哭嚎声便说来就来,那如警笛一般延绵不断的哭声弄得大家头痛欲裂,张启山扶着额头怒喝着让齐铁嘴赶忙想办法。“我滴个乖乖,小祖宗,别哭啊,我现在到屋外给你找一根好不好。”说着齐铁嘴快速的冲出房间到院子里随便找了一根木头棍子送到张潼笙面前。张潼笙那皱得好似紫茄子一样的脸,摇晃着,想要继续哭,齐铁嘴发了愁,摊着手说:“敢情这魔王让我找个一模一样的,我这上哪找啊……”混世魔王张潼笙仿佛生来就没有什么害怕的,总之就是死命的嚎哭,这一众枪林弹雨都闯过来的高手竟然对一个孩童束手无策,最后还是张启山发了话算是平息了一场风波。
“潼笙啊……你有没有看到外面的那个红色闪光的东西。”张启山靠在张潼笙耳边,眯着眼小声说道。“嗯……”张潼笙用手背擦了一把眼泪和鼻涕,盯着远方天空的红色光点,认真地点点头。“那个是大毛猴的眼睛……伯伯小时候最怕的怪物……他最喜欢哭喊的小朋友,你要是被他带走可就看不见你娘了……还哭不哭。”张启山伸手指着远处那两个闪动的小红点,用一种充满恐惧的口吻慢悠悠的和张潼笙说着,张潼笙害怕的缩了脖子,半张脸藏到了桌子下面不再哭闹。“那什么大毛猴……不就是城楼上的火把……”齐铁嘴很小声地说着,让张日山一下子就给捂住了嘴。“八爷……眼力见儿啊,佛爷在帮你,到底谁是木头。”张日山心想这齐铁嘴怎么还跟着添乱,齐铁嘴如捣蒜一般的点头,脸都憋红了。“没想到佛爷……这么会哄小孩。”梁湾撞了撞尹新月的肩膀窃笑着,张启山这样如山般坚强的男人还有这么温柔的一面。
年夜饭吃罢,明日一早说是要下矿,所以大家也都各回各屋了,张潼笙非要看烟火,梁湾便抱着他到了木质的露台。夜空当中一朵朵爆开的烟火,好像一簇簇盛开的金丝菊,花瓣簇拥着美丽而妖娆,在黑漆漆的夜空中尽情的绽放逐渐地消散,张潼笙被嘭嘭嘭的爆竹声逗得咯咯笑,笑着笑着便伏在梁湾的怀里睡着了。“没想到,潼笙还会怕大毛猴这种东西。”张日山走到梁湾身边,看了看梁湾,又看了看她怀里沉睡的张潼笙。“也没想到,佛爷这么会哄孩子……”梁湾转过脸盯着他笑起来,那微笑好像冬日里的一缕暖阳,温暖着张日山的心。
他伸出手将抱着娃娃的梁湾搂紧,叹息了一声:“冷……”梁湾没说话只是点点头轻轻地靠在了张日山怀里,静静地看着寂静的夜空中瞬息万变的光点,如花瓣,如雨点,纷纷坠落,璀璨了整个天际,迷幻的光晕和漆黑的夜相映成辉……“张日山……好好生活,等到合适的时候,我们还会再相遇。”梁湾将身体更加贴近了张日山一些,有时候她的话让他感到费解,有时候又让他迷茫,可这句话他听懂了,梁湾在和他告别,但有这句话至少他知道,终有一天他们还会再见面,心里又觉得很踏实。人生没有什么是完美的,我们的相遇,和我对你的喜欢出现的都让我猝不及防,可是这些似乎都不重要,只要你在,无论在哪里,这份爱就永远值得等待,不论你来与不来,我都等待着……相信着。
“梁湾……来救救我……”梁湾忽然怔了一下,那是光子羸弱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