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鹭离森
(7)
夕阳渐渐隐默在雪山后头,大地一片殷红,从窗外映进屋内,昏昏黄黄,更显得诡异。“张……张日山,你……没事吧……”黎簇被张日山直勾勾的盯的都有些发怵,缓缓直起身,总觉得这人怕不是魔怔了,他一点一点接近张日山,对方完全就像石化了一般,黎簇叹了口气手伸过去想戳一下张日山的肩膀。
手指刚要靠近就被张日山一把掰住,黎簇的手腕被掰的生疼,感觉骨头都要碎裂了,“疼疼疼……张日山你是不是疯了!”黎簇惊恐的盯着张日山陷入狂喜而扭曲的脸,努力的想要摆脱张日山手臂的桎梏。“黎簇……你知道吗?想见的人总能等到……哪怕生死……”张日山这么没头没脑的这么一句,黎簇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但转念一想突然眼睛瞪的老大。“你是不是,你知道她在哪,是不是!”黎簇用尽全力挣脱出来揪住张日山的衣领,也似乎陷入疯魔。
“……我不知道她会不会回来……我……”说着张日山忽然想到了什么,皱起眉,怒不可遏的转身夺门而出,仅着单衣站在风口,凝望着死寂一般的山谷。“我说你这个臭老头!你能不能把话说清楚,这么冷的天,发什么疯!天啊……冷死了,你以为你美国队长呢!”黎簇看着张日山没头没脑的冲出去,黎簇自己披了皮袄子也跟着冲了出去。
“……”张日山就好像一根定海神针戳在雪地里一动不动,就站在风雪中,头发肩膀全都染的雪白,见他只是凝望着梁湾消失的那个山谷一句话都不说,黎簇无奈的摇摇头,进屋拿了皮袄子裹在他身上,时间就这么一点一点的流逝着,张日山这一站就是两三个小时,无论黎簇说什么他就好像听不到一样不为所动。“老头你……这是何苦……她什么都看不见,而且如果她见了,心里该是什么滋味儿。”黎簇没办法只得把梁湾搬出来压张日山,张日山已经整个人冻僵了,开口牙齿都在打颤。
“你……不懂……你不知道突然发现自己一辈子原来都在等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不过……这都是我该着,都是我该着……”张日山缓缓扭过头,感觉浑身的骨骼都在咯吱作响,他眼角边一小片霜白色,双眼布满血丝一片通红,脸已经冻得泛白,黎簇心知道不好,这么一动不动的戳在原地,体温跟不上迟早要出事儿。
“张日山,你就是个王八蛋……你现在后悔来得及吗?你早对她好一点,别老哄她,你至于吗?你非得查,她非得跟着你,你就让她跟着,活了一百多岁,你耳根子就这么软……你特么就是个不负责任的混蛋,王八蛋!现在回过味儿来了,就想把自己弄死了,冻残了,是不是还想让我湾姐回来养你,你特么就不是个爷们儿,活了一百多年,脑子是不是被狗吃了……”黎簇分不清自己是真心想骂张日山泄愤还是为了骂醒他,他不懂为什么张日山突然毫无缘由就开始惩罚自己,这样云里雾里的,磨得他真的实在没招了,不管是发泄还是救人他想不了那么多,只是一股脑全都骂出来。张日山就还是一句一句的听着不为所动,黎簇骂完,他自己倒是舒服多了。
这几个月来,张日山没个人样,自己也一样,所有人都是这样,想知道的事情倒是知道了,可人却没了,这几个月,对大家而言,无论何时天色都是灰的,就像是每天都是北京红色预警的雾霾天,压抑的喘不过气。张日山忽然腿软了一下就栽倒在雪堆里,黎簇愣了一下,赶忙冲过去把张日山拉起来背进屋,人冻的都麻木了,火盆架起来,张日山瘫在床上一动不动,嘴里一直在说胡话,什么对不起,什么等你,杂乱无章,黎簇也听不明白,直到半夜人才彻底安静……
长沙城最近还算是平稳,只听说日本人去梨园被二月红反复拒绝没了动静。张启山从二月红那回来这几日一直在自己府上休息,研究矿山的地形图,丝毫没有头绪,溃败感,无力感导致他总是有种无名火,无处发泄。“佛爷……您不然,先吃饭吧。”府上的丫鬟有些战战兢兢的,张启山摆了摆手,小丫鬟赶忙就下去了。“唉,八爷您来了,怎么这么着急。”楼下管家正好看到八爷拿着一叠书信,急匆匆往里走。“你们,佛爷呢……我这有急事儿,快带我去见他。”齐铁嘴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的眼镜,不耐烦的挥挥手,管家赶忙把齐铁嘴往楼上迎。“你怎么来了……什么事。着急忙慌的……”张启山从书案的另一侧走到齐铁嘴身边,就看齐铁嘴开口想说什么,但是似乎是口干舌燥,冲到桌子旁边给自己到了一大杯水喝了一口,才缓过来劲儿。
“佛爷……你看,这是码头上一个面生的小伙计给我的,这是矿洞里的一部分地形图,非常详细,还有一些日本人挖矿的详细资料。”齐铁嘴把自己手上的资料交给张启山,顺便还倒腾了一大口气,才缓过来。张启山接过资料仔细的看了很久,久的齐铁嘴都在他家顺便吃了个晚饭。“不是……佛爷,你到底怎么想的。”齐铁嘴坐在张启山面前,就看着对方不时拿出军用地图对比,心里有些没底。“这资料,你还看不出来谁给的人吗?”张启山把手里的放大镜放下了,挑了一下眉毛盯着伸头过来凑热闹的齐铁嘴。
“这有什么看不出……二爷呗,要是送076的神秘人,字不至于写的如此刻意。”齐铁嘴收回前倾的身体,做回自己的椅子上,向着张启山耸了耸肩膀。“二爷这是下了决心不会掺和这件事,我也无意拉他下水,只是没想到矿洞里的东西比梁湾给我形容的更加重要,这东西决不能让日本人先于我们发现。”张启山将资料都整理好折叠起来,小心翼翼的放进抽屉里锁好。
“不是……这梁湾的身份,我算不出十成,也知道六成,她是你们张家人的姻缘无疑,不过……”齐铁嘴心想与张启山矿山行事之前亢、娄、胃、鬼皆有异动不说,其中忽然出现一颗未名星宿,是他从未见过的天相,只恨自己学艺不精,参不透这全部。“你呀……猛「men3声」称「4声」达,该知道的知道,不该知道的,算也别算,都是他人姻缘,算什么算。”张启山晃悠着坐下来,连日来的火气因齐铁嘴送来的资料消了不少,竟有心开起了齐铁嘴的玩笑。“我这不是关心佛爷你们张家么……”齐铁嘴悻悻的说着,端起茶杯饮了一口。“你要是知道了,只会捶胸顿足叹老天不公,自己一把年纪还是个光棍儿……”张启山也慢悠悠,不慌不忙端起茶饮了一口,斜着眼盯了门口站的张日山一眼。“不……不是我有点乱……等等!”齐铁嘴反复在脑子里琢磨张启山的话似乎有了些许答案,正要开口说什么却被张启山抬手制止了。
只见张启山将茶杯慢慢的放到茶几上,清了清嗓子:“副官!”齐铁嘴就这么瞪圆了眼,看着张启山好似就在自己面前演了一出戏。“佛爷,您叫我。”张日山大步流星的走进来,站在张启山面前。“这几日,你究竟有没有认真照顾……咱们张家那位夫人。”张启山眼里带着笑意,齐铁嘴看看他又看看张日山,张日山脸上颜色可不好看,有点吞吞吐吐。“我……按佛爷说得话,我每日都去探望……不过……”张日山站在那不自觉的挠挠头,面有难色。
“不过什么!有么子话就痛快点讲,莫是郭样迟迟哆哆好不好!”张启山皱着眉盯着站在对面浑身不自在的张日山,愠怒道。“我……我好像又把她惹恼了,上次被赶出来的,所以这几日我就……我就赶在她中午小憩的时候,免得惹那位夫人眼嫌。”张日山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心想着女人实在是太麻烦了,真不知道自己那天究竟哪里得罪了。“你小子呀!就是活该!我看时间也差不多了,张家的人,总住在别人府上叨扰,不是回事儿,抓紧今天把人请回来。”张启山心里好笑,这小子真是活该,指定又是对梁湾冷言冷语被媳妇敢出门了。“是!不过,那……她,她住哪儿。”张日山忽然想起梁湾并不是特别想进佛爷府,今天去接她,指定又得费一番工夫。
“哎呦,这事情轮得到小副官你想么……你就抓紧去,抓紧回,这天色都暗了,别再走夜路把人孕妇给吓着。”齐铁嘴跟着张启山一唱一和的,附和道。“是……那佛爷,我就去了。”张日山不理齐铁嘴说什么,只盯着张启山,对方首肯,他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往外走了,待他走远出了府院大门。“什么!我推算着梁湾非此处此时,该是彼时彼地之人,心里便是一惊,本以为鬼宿主家人团聚,故人重逢……我一直以为她是佛爷您彼时彼地的妻眷,其实我算您也是好事将近……怎么,怎么就能是小副官呢?这可真是苍天无眼……他可就是只呆头鹅呀!”齐铁嘴总算是能一股脑儿把自己憋着想说的话,全吐露出来,甚至还愤愤不平地站起身一副呜呼哀哉的模样,张启山就品着茶一副看猴戏得脸,盯着他。
“等等……什么叫做我好事将近……”张启山将茶杯放置在桌子上,抖了抖肩膀上披着的外套,皱着眉质问着。“我……您就当这是……学艺不精,筐瓢的,胡说罢了。”齐铁嘴晃晃脑袋,那颗未名的星宿打乱了天相,两位张夫人,只怕日后这佛爷府是有的戏看咯。“算命的,小心你的舌头,再碰我的八字,我就把你这巧舌给去了。”张启山端起茶杯缓缓的吹了吹,之后浅浅的饮了一口,抬眼不悦的白了一眼齐铁嘴。
二月红府上,晚饭刚完。二爷的三个孩子,老大十二岁,老二十岁,老幺七岁半都是已经入了学堂的年纪,三个孩子无一例外的性子沉稳,聪慧过人,样貌也是绝佳取了父母的优点。梁湾看着三个孩子心里自然是羡慕,喜欢的要命,不禁开口道:“二爷和夫人是真恩爱呀……”二月红在家出了自己的夫人,对他人向来是不苟言笑,哪怕是自己的孩子也是十分严肃,检查几个孩子的课业结束之后,就都给哄回屋里温习功课去了。看到孩子们都离开了才沉了口气转过头,盯着梁湾许久,总觉得这位夫人着实有点太直接引得他有些不太适应。“呵……梁小姐……何出此言。”二月红是个十分传统的人,在孩子们面前提起夫妻恩爱四个字,他多少有些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