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日山一把接住了梁湾细细的端详了一下,心想这女人好看倒是真好看的,但实在太过清瘦,身体轻飘飘的,眼窝泛青深陷,脸上还带着泪珠,倒是有些梨花带雨的意思,大概是在这矿洞里呆了不是一天两天了。
他此时心里倒是觉得自己下手有点狠了,有些过意不去。“张日山……”隐约听见梁湾似乎带着哭腔说了什么,但是也许是自己实在太过用力,她喉咙受了伤听不清讲什么,张日山收紧揽在梁湾腰上的手臂,但在梁湾的身体贴近他身体的瞬间时,张日山整个人都僵直了抱着她不敢动弹。
齐铁嘴看副官僵直不敢动弹,便哆哆嗦嗦的伸手凑到梁湾鼻尖下,微弱的鼻息若有似无,齐铁嘴缓了口气斜着眼看着一脸吞吞吐吐的张日山笑骂道:“你个呆瓜,看人家妹陀长得好看就害臊了啊!有这个时间赶紧想想办法送人出去吧!”
张日山被齐铁嘴这一臊倒是一鼓作气的说了一句话:“八爷,这女人是个驮肚婆!”齐铁嘴听副官这么说愣了一下,看看张日山又看了看他怀里的梁湾,结结巴巴的:“啥!驮肚婆!一个大了肚子的孕妇在这个矿洞里打流也太奇怪了吧!”
两个人忽然就陷入了沉默,觉得事情太过匪夷所思,张日山忽然冷冷的说道:“她肯定不是二爷家的人!”齐铁嘴听罢,反倒冷静了下来,正色道:“她是不是二爷家的,见了二爷真假自然见分晓,现在先最重要的是把他们两个抓紧带出去!你看佛爷这脸色都发青了!”
齐铁嘴扶着迷迷糊糊的张启山往来时的路走去,张日山把梁湾推开一些甚是嫌弃,但又见她白净颈子上自己留下紫红色手印,歉意不由得涌上心头,嘴里嘟囔了一句:“你啊,最好是个无关紧要的人……”说着将梁湾拦腰抱起,便急匆匆的追着齐铁嘴和张启山的脚步走去。
一路磕磕绊绊,张启山一会清醒一会迷糊,总算是出了洞口,光线刺目齐铁嘴低下头,赫然看到带他们进入洞穴的老头身重数弹趴在草垛里死了多时,便大叫着:“张副官你快看……”
说着就听见子弹上膛的动静,再抬头林子里窜出来一堆人举着枪对着他们,虎视眈眈。张日山将梁湾放下来埋在草堆里,转头对齐铁嘴说:“看好佛爷……呃,还有这个……这个女人。”说着自己便冲了出去,打斗中尘土飞扬,一时间只能听见惨叫声和枪声连绵不绝。
此时梁湾却醒了刚想出声却被齐铁嘴一把捂住,悄声细语:“姑娘……不,夫人别出声!”梁湾虚弱的点点头,便靠着草垛一动也不敢动了,满脑子都是张日山掐她脖子那一刻狠绝的表情……
“掌柜的……就这么看着不动手?”远处山坡上蹲着两个人十分隐秘难以发觉,身着黑色短褂,绑脚宽腿裤的年轻人眯着眼看着旁边目不转睛盯着陷入缠斗的张副官,身穿黑色长袍,肤色黝黑泛红的中年男子。“你我只能在暗处,才能发现,想要发现的东西。”中年男子转过头朝黑衣年轻人微微笑了一下牙齿白森森的,说着便往林子里退去。
“真不管他们呀?你们张家人是不是都这么狠?”黑衣年轻人轻声问道,只看中年男子并没有转身只是抬手指了指旁边停着的平板马车,然后摆摆手就继续往林子深处走去。黑衣年轻人摇头笑了笑,他这个掌柜的做什么都是云里雾里的但是人却是个心软的人,和其他他见过的张家人着实不同。
想着便把平板马车套到了,临近梁湾他们躲藏的草垛旁的一棵歪脖子树上,自己也转身追上掌柜的便顺嘴问道:“你看那陡坡上站的毛鬼子是你要找的人吗?”掌柜的停下脚步歪着头远远望了一眼陡坡上站的外国人淡淡的说了一句:“他?也许是,也许不是,还得继续观察。”黑衣年轻人顺势看了两眼点点头就继续跟着掌柜的走了。
不过个把个时辰,此起彼伏的枪声和惨叫声渐渐止息,接着滚滚的烟尘,张日山四处张望了一下便快速走到草垛边扒开却不见了三个人的踪迹,便直起身喊了一声:“八爷,齐铁嘴!”
齐铁嘴的耳朵到是灵光的很,站在树下对着张日山喊了一声:“副官,这里!”伸手指了指树上栓的马车,张日山点点头便快速奔走过去,走进了才看着马车有些疑惑:“这马车,谁留在这的?”说着这话还用眼睛警觉的盯着坐在张启山身边的梁湾。
梁湾并没有理他只是拽起张启山的手臂,抬头问齐铁嘴:“齐先生,见过这样的病症么?”张启山手臂上密密麻麻裹了一层细细的头发丝,看得人头皮都觉得发紧,齐铁嘴摇摇头,这样罕见的菌毒他还从未见识过。
“二爷……二爷!”此时张启山嘴里还是微弱的喊着要去找二爷,齐铁嘴犯了难,到底是找郎中还是找二爷呢?二爷是大行当出来的,祖上就都是倒斗的想必这种奇异的毒菌他一定见过,想着便对副官说道:“还愣着干嘛,咱们去二爷府上!”一路上梁湾坐在平板马车前边的左侧,张日山赶马坐在右侧,齐铁嘴就坐在车尾扶着张启山,一路颠簸,一路无言。
梁湾刚才见到年轻张日山的那股委屈劲儿似乎已经消除了,但是伸手就掐脖子这种事情梁湾从没想过会出现在他俩身上,不知道该怎么想。虽然于情于理张日山这么做似乎也没什么错,但是这恰好让梁湾清醒了许多,眼前这个人是年轻的张副官而不是自己的丈夫张日山,他们虽然有着同一张脸,但心境,经历却完全不同。
自己的张日山是哪怕疑虑也耐得住性子去反复调查,去多次验证的,而面前这个张副官,年轻气盛、锋芒毕露,凡是都想立竿见影,想要掐死她的时候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这样的人让他去相信自己是来自于百年后他未来的妻子,着实太难了,也太容易生出变故,不如离他远一些更安全些。
“你看什么!”张日山虽然目不斜视的盯着前方却能感觉到梁湾一直在暗中观察自己,显得十分不悦。“你……我……没看什么,就是觉得你长得像我认识的一个人,仅此而已。”梁湾本想不答话,但又觉得三番几次的漠视他,显得好像自己真的心怀鬼胎一般。
齐铁嘴见梁湾这么说推了推眼镜便插嘴问道:“姑娘……不,夫人从何处来,又认不认识这块铭牌?”齐铁嘴伸了伸手把二爷家的铭牌递给梁湾,梁湾接在手里看了看,心想现在骗人也没用,到了二月红那里谎言总要被拆穿,摇头说着:“这铭牌,我救佛爷的时候从他手里掉出来的。”
张日山听梁湾这样说,用鼻子冷哼了一声:“你……救佛爷!你这女人真是唱调子,笑话……”这话一出气的梁湾翻了个白眼,想说什么但又忍住了,难道要告诉面前两个人,自己跟一个外星怪物一样冲到飞蛾群里,唱了一段奇怪的歌就导致这些飞蛾在自己面前自爆了吗?他们怎么可能相信,换做自己也不可能。
“等你的佛爷醒了,自然知道是不是我救他的……”梁湾别过头,感觉委屈又酸了鼻头,看着路过的风景强忍着眼泪。“夫人,你别生气,他榆木脑袋。还未请教夫人贵姓,夫婿在哪里高就?”齐铁嘴被张日山处处带刺的话气的只得岔开话题。
“我叫梁湾,是个医生。我丈夫……我丈夫姓张,现在人在……国外。”梁湾被齐铁嘴这么一问,心里左右思忖到底说在西藏还是在国外好,最后选择了丈夫在国外这个说法,齐铁嘴略信略疑虑的盯着梁湾的背后看了两眼,轻轻的摇摇头。
马车咔哒咔哒的不停奔驰,颠簸的梁湾很想吐,脸色越来越不好,一种悲观的情绪涌上心口。张日山,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家,才能见你?“你!往里一些……”张日山抬手揪住梁湾的外套就把她往里拽,大概是怕路途太颠簸把梁湾给颠下马车吧。
这样一个细微的动作,算是止住了一些梁湾心里的酸楚,虽然不能与他说明白自己的身份,但如果真的相处起来也许也不会像想象中那么困难,毕竟张副官就是张日山,不过就是少活了几十年罢了,没准比百年后的张日山好对付多了。想着心里似乎燃起了某种希望,梁湾吸了吸鼻子又笑起来。
挥动着鞭子赶马的张日山在余光里看了这个奇怪女人不下百遍,奇装异服也就罢了,一个中国人一脑袋黄毛,还时不时一会哭一会笑,宝里宝气的,倒也许真不会是个什么坏人,但一定是个傻子,也不知道是哪个爷们儿眼睛这么不好使,娶了这么个堂客,想到这张日山嘴里发出啧啧的声响。
会在一起的人,终究会在一起,就像这颗星球是圆的,无论怎样南辕北辙总会重新相遇。时间也许也是个环形,我在上一个时间遇到你,爱上你,生死相依。在下一个时间遇到的依旧是你,会是怎么样一个有趣和波折的过程我不得而知,可我知道那站在未来的结果就是,我们依旧会重新相遇。张日山,你是我的人间星火,是我的来日方长,绕不过的错落江山,绕不过的清风朝露……即使一条忘川河又怎么挡得住我奔向你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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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陀——妹子 ,驮肚婆——孕妇 ,
打流——闲逛,唱调子——嚣张 ,
宝里宝气——傻里傻气 ,堂客——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