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右安忙搁下酒杯被引着去了侧厅。
莲心看到陈右安正准备行礼,被他一把拉起,神情焦急:“什么事?”
“姨娘睡了一整天,瞧起来恹恹的,也不愿看大夫。”
“这种事怎么能依她,去请!”此话刚落,暗中便有人奔出府去了。
莲心见陈右安眼里带怒,怯声说:“姨娘还说想吃徐李斋的芙蓉酥。”
“吩咐人去买。”
陈右安沉着脸静立着,神姿高华,酒气染上了眉眼,本该雍容无双,却平白多了一层冰冻,像落了霜的牡丹,连大红喜服也浸了暗色。
莲心等了一会也不见有别的吩咐,行礼欲走,又被陈右安叫回:“你回去跟她说,我晚些去瞧她。”
陈右安停顿了些时间,又道:“姨娘有什么事情尽管来报,不可隐瞒。”
莲心应是,内心惊骇不已。辛姨娘在主子心里的位置,又该重新估量了。
逸春阁的灯深夜也未熄,陈右安来时带着一身冷凉。
莲心守在房门前,刚想通报被陈右安叫住了,屋内的素月看到人影也出来见礼。
陈右安站在门前往里看了一眼,辛苏已然早早睡下,透过层层帷帐隐约可见床榻上的身影。
索性不再喊她,陈右安将丫鬟叫到远处问话。
“大夫怎么说?”
“大夫说姨娘只是最近闷着了,不碍事。开了个安神养心的方子便走了。”
陈右安点点头,又问:“吃的怎么样?会吐么?”
“小主子最是乖巧了,从没闹过姨娘。吃用一切正常。”
乖巧就好,陈右安情不自禁露出一抹笑,踌躇片刻道:“她今日可有异常?”
“无,姨娘性情柔顺,对待奴婢下人都是好声好气的。”
素月在一旁听着,思索片刻补充道:“姨娘晚间唱了首曲儿,心情很好的样子。”
她竟会唱曲儿吗,陈右安心中纳罕,与她相处三年从未听她唱过一句。
“唱的什么?”
“奴婢不知,听着像是温南一带的方言。”
温南一带,陈右安暗自记下,准备回去让人好好查查。
就这样盘问许多,陈右安的心稍稍安定了一些。他看向不远处的小屋,决心再看一眼才可离去。
陈右安轻轻推开门,却见辛苏已然坐起身含笑看着自己。心里紧了一瞬,一种慌张不安油然而生。
陈右安关好门转身走向她,坐在床榻上注视她,目光专注而深情。
深情么?辛苏觉得自己看错了,像是听到笑话似的笑了起来。她笑的莫名其妙,陈右安不解。
伸手摸摸她的脸颊,还带着被褥的温度。
“委屈你了。”他说。
辛苏摇摇头,眼神清透,说不委屈。一个无权无势教坊出来的女子而已,没有资格喊屈。
她的神情自然而温婉,像是真的一点都不觉苦。
陈右安反而心里不舒服了,皱眉说:“有什么难受要跟我说,缺什么也要讲。”
辛苏跟往常一样柔声应下。
陈右安跟她一向没什么话好说,饶是他想说些体己话也找不出话题。四下里看了她屋里的摆设,桌上的芙蓉酥引起了他的注意。
伸手拉过她的握在手里,陈右安问:“芙蓉酥好吃吗?”
辛苏的眼神猛然一震,鸦羽般的睫毛都扑闪起来,笑着说:“好吃。”
一个词像是无法表达心情似的,她看着陈右安又说:“很好吃,妾谢过大人。”
那双眼带着无边情意,他几乎要溺死于此。
陈右安俯身亲了一下,细细嘱托了她保重身体,然后在她的目光中依依不舍的走了。
外面更深露重,他来去都带着寒意。辛苏猛地瑟缩了下,重新躺回被窝。
素月进屋陪侍,辛苏命她吹了灯,屋子瞬间陷入昏暗。
辛苏想起他来时穿的黑衣,在黑暗中无声讥讽了下。
何必呢,换下喜袍便全当她不知了么?
还有那芙蓉酥,与她记忆中的全然不符。皮儿是僵的,像乡下老嬷穿了无数次洗得硬挺的大褂。馅儿也掺了假,不似十年前那样松软可口,反而酸涩涩的。
一点也不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