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和三十年春,皇帝病重,故分封皇子,责令太子监政。诸侯皆服,百官拱手应诺,天下太平。
秀墨端着木托盘从小厨房里出来,小碎步走过游廊径直进了绘锦院。
房间的坐塌上端坐着一个女子,脸蛋秀丽纤巧,瞧起来二十出头,梳坠仙髻,两支累丝嵌宝石金凤簪斜插进去,坠下的珠子足有龙眼儿那么大。
坐塌上置一小桌,放着盆宝珠黛尾。她拿着把小银剪随意摆弄着,全凭心意修剪。
秀墨端着碗上前来:“夫人,银耳雪梨药粥好了。”
女子抬头,一双眼却与她温婉可人的脸并不相符。骄矜,傲气。
“放着吧。”她说。
“夫人要趁热喝才好,这可是大人亲自吩咐厨房为您煮的呢。”秀墨笑着说道,语气里带了几分为主子得宠而高兴的意思。
这个女子,也就是镇国公府的二小姐,三公之一的太师陈大人的正妻,赵婉宁。
说起陈右安的妻,京城里哪家女儿不羡慕得眼红?不扯碎几条帕子才能抑制住内心的嫉妒?
陈右安生得一张风流无双的脸,一身气度无人能出其右。连中三元,又是太子重臣,赵婉宁嫁给他七年都无所出,可陈右安仍旧拒绝纳妾,甚至对世人宣扬得此一妻,别无他求。这怎能不让万千在阁小姐心动?
赵婉宁,她本就出身高贵,当女儿时镇国公就将她放在手心里疼宠,嫁的又是一等一的良人。未出阁的女子恨不得活撕了她好自己顶上去,她的名字就像是权贵阶层女子的噩梦,提起便会扎心不已。
赵婉宁放下剪刀扯了秀墨过来,伸手捏她软肉,“真是好大的胆子连我都敢取笑了,看我不告诉大人让他治你的罪!”
“夫人,好夫人,奴婢说的是实话呀。”秀墨一边闪躲,一边笑闹。赵婉宁眼里也满是笑意,还有藏不住的得意。
陈右安挥退了想要唱到的下人,还未进门就听到两人的嬉闹。他掩下眼里的厌烦,笑的温文尔雅。
“阿宁何故笑的这般开心?”他大步走进屋。
赵婉宁看到来人面露惊喜,忙走上前迎接:“夫君今日回的可真早,我都没反应过来呢!”语气娇嗔,又说:“还不是秀墨那个死丫鬟,拿着碗粥来取笑我。”
“奴婢不敢!”
陈右安的视线在那碗粥上一触即逝,脸上闪过冷意,又瞬间消失。他抬手抚过赵婉宁的脸颊,亲昵地捏了捏:“快些趁热喝了。”
赵婉宁撇撇嘴,端起碗一饮而尽。甜丝丝的味道压不过里头的药味,喝得舌头都有些发麻。
陈右安总是吩咐人给她药熬粥,说补养身体的。她也问过他这粥是做什么用的,这时候陈右安便会将手放在她小腹处,然后两人在榻上闹成一团。
赵婉宁不由自主的把手贴在自己小腹上,感觉嘴里的苦也淡了许多,她很想给他生个孩子,生个流有两人血脉的孩儿。不论男女,一定会很好看。
陈右安看到她这样明白她在想什么,走过去轻轻揽住她,周围人见状立即悄声退下了。
他看着赵婉宁身后空掉的碗,心口微微疼痛,然后愈演愈烈,像被人生生剖开一样残忍。
孩子,他曾经是有的,它来的悄无声息,可在他还未曾发觉未及高兴时,它已经跟着母亲一起葬身海底了。
想到二月冰冷刺骨的河水,想到他的苏苏掉下去时该是何等的绝望,陈右安的血慢慢冷下去,脸白的像地下爬出的鬼。
这笔帐,他要赵家血债血偿!
陪着赵婉宁吃过晚饭后,陈右安去了书房。
屋内灯光绰绰,映在雪白的窗纸上。从外面看来人影时隐时现,忽而抽长扭曲,忽而重叠摇晃,一股诡异的气氛扩散而来。
一人面朝陈右安单腿跪下,双手举高至头顶:“大人,宫中来报。”
陈右安打开看完后走到灯前,将字条靠近火苗。猩红的火舌舔了上去,顷刻间化为灰烬,就像几日后的镇国公府一样。
陈右安猛的笑开了,神情畅快。一挥袖,黑色的粉末四处飘散,他转身问:“三皇子怎么说?”
“主子叫您私下里联络好李将军,事情就在最近了。”
“好。”
“属下告退。”那人一抱拳,三两下就消失了。
一阵大风刮过,窗口樟树哗哗作响,万千枝条摇动,带着叶子飘娑抖动,像个吃人的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