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师父不是专横的人,也没说掌门之位非要你继承不可,你若不愿,她定会尊重你的决定。
“倘若将来真的有一个让你心动的人出现,你却放弃他、错过他,就像这话本里的女糖人和白狐狸一样,难道你不会后悔吗?”
后悔与否暂且不论,首先这个假设从源头上就不会成立,她很擅长控制自己的感情,这世上根本就不会有让她心动的人,她如此想。
“我不会动心的。”
说出这句话时,她的语调并非辩解般的高扬,也没有反驳的不悦,只是平淡地陈述,冷静得让人毫不怀疑她说的就是事实。
即便如此,陆语儿还是不死心,追问道:“你都没有对谁心动过吗,就是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说到“怦然”二字,她还特地加了重音,双手比划了一个如同烟花炸裂的手势。
“没有。”
“或者……有没有那么一个人,你一想到他爱慕着别的姑娘,就觉得难过?”
“没有。”
陆语儿还要再说什么,燕晴煦起身拿了自己的剑,再将陆语儿的剑和外衣扔过去,打断她不知何时才到尽头的询问:“你今日还没练基本功吧,走,跟我一起去。”
“啊?”突然被抓练功的陆语儿猝不及防,刚刚接稳佩剑,就被拉到了房门外。
边向客栈门口走,边穿上外衣,刚刚穿好,正见韩江容也带着剑走来,穿戴整齐像是要出门。陆语儿和他打招呼,“这是要干嘛去?”
韩江容举了举手中的剑,“练剑去。”
陆语儿一听,飞快地跑过去将他推到师姐身边,“那正好,你们一起去吧,我回去歇着了。”正好她也千般不情愿去练功,一溜烟跑了。
“语儿……”燕晴煦保持着伸手的姿势,眼睁睁看着师妹跑远,再扭过头和韩江容面面相觑。
那晚道谢一事发生过后,大家一直在为猎户的事情折腾,燕晴煦和韩江容每日的早功也搁置了,二人至今也没怎么单独相处过。
陆语儿对于道谢之事的解释,燕晴煦其实听懂了,只是佯作不懂装傻罢了——既是对语儿装傻,也是对她自己。正因听懂了那些话,此时她格外不想和他独处。
而另一边,韩江容原本是在房里无事可做,便打算出去走一走,没想到刚出门就遇见她。对此他自然是喜出望外的,即使已打定主意不去打扰她,他也还是情不自禁地期待能多见见她。
“走吧。”他说得自然坦荡。
她本想说既然师妹不去了,那她也不去了,却还是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点头的后果是一路无话的尴尬。往常早上同去练功的路上,他们都会聊些闲话,当然,大多时候都是韩江容在讲。这次他不讲话了,气氛就有些过分安静。
最后还是燕晴煦没忍住,问道:“你近来怎么了,好像变得沉默了许多。”
原来她注意到了,他想,同时故作轻松地扬眉答道:“我?没怎么啊。”
接着又是半晌无语。他其实有很多话想说,有很多新的见闻想法、很多鸡毛蒜皮的小趣事想和她分享,却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顺着小路缓缓前行,身畔是延绵的苍山,耳侧是翻涌的林风,也不知目的地在哪里。她脑海里不觉中又响起陆语儿问她的话。
有没有那么一个人,你一想到他爱慕着别的姑娘,就觉得难过?
当时她对陆语儿一口咬定说没有,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个瞬间,她眼前也曾闪过一幅画面。在这幅画面里,此刻站在她身边的人,为了能够和他爱慕的姑娘结缘,爬上了一棵很高的松树,笨拙地在树梢系上一条红布。
要说难过,她肯定还没到那个份上,只是会对他爱慕的这位姑娘有些在意和好奇,心底里还隐隐存着这位姑娘并不存在的期盼。她不知道这算不算陆语儿说的那种情感,至少在理智上她希望不是。
再说先前解释韩江容为何会因道谢而生气的那一段,她明白,语儿是在暗示她,他可能对自己有意。但这种事,不管旁人猜得再怎么有理有据,也不能当作当事人本人的意思,她对陆语儿这一猜测的态度是宁可信其无。
韩江容于她,她自己认为应该是像陆语儿一样的,是朋友,是需要爱护的后辈。平日和他交往时,她感到的更多是舒适和放松,不必太多思考、不必太多顾虑、不必太多解释。至于陆语儿口中的那种怦然心动,她确定自己没有过。
心动么,什么是心动?怎样能心动?是否需要特定的天气、时节、地点,又需要什么人做些什么事,才能够让人心动?
或是在某个清寂的早晨,开门时不经意撞见某人的笑容,双耳刹那间涌入人世的热闹喧嚣。
或是在潮湿缠绕的阴雨天,某人在头顶撑起一把伞,伞下的天空骤然晴朗。
或是在那个雪后的日子里,看到屋檐的积雪融化,滴落成水花。
不自觉转头看向他,天边最后一缕霞光穿过树叶的缝隙,那么恰到好处地落在他面颊,在少年清澈的眼眸中辉映闪耀。
就在这一刻,她仿佛看到烟火升空,在夜空乍然盛放;胸腔里兀自跳动的心脏,也蓦地突显起了存在感。
是怦然,是心动。
这是她生命中的第一次,怦然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