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派发了药材过来,车队晚几日便到,只是不能对症下药恐亦枉费。”李明珏缓下语气,“此疫既传播迅速,你为何不早做隔离?”
太守道:“实因此疫有一特殊之处,染病者虽多半无救,却也有人不药自愈,臣若将他们留着有家人照料安抚或有一线生机,若丢去野外,缺粮少食,又心生悲凉绝望,更无生路矣,是以臣不忍夫妻分离,骨肉两散。再者已至此地步,再强行隔离恐,恐生事端……”他觑一眼李明珏,见他未有怒颜,稍缓口气。
李明珏道:“你是不忍,但可知当断不断亦是害人。”太守连道是,他继续道,“今日起你随我上街,士兵该在何位便在何位,不可擅离职守,若有不从者,重典以候,此其一。其二凡有染病者一律迁往城外,由专人照看。其三,在城内设置药棚,发放强身祛毒之药,一来防止其他并发之疫,二来安抚民心。其四,责泰民药局广招县城良医成立研医会,集众人之力早日找出应对之策。这四样,每一样都不可出差错。”
太守为难:“此时将染病者迁出去,他们必定以为我等弃他们不顾,只怕闹个鱼死网破。”
李明珏眼神一凛:“今日你便派巡街士兵各处游说,明日我与你一同前去作保,有亲者以情动之,无亲者以理晓知,再有闹事者,不妨杀鸡儆猴。”
第二日士兵着手将染病者迁往城外,有夫妻骨肉难舍难分者,亦有害怕恐惧不肯前往着,“对他们来说,只要留在人群里便有一线希望,哪怕是死,能死在亲人身边也是好的。”太守道,外迁事宜一度难以进行。
“你们这些贪官污吏不作为就算了,为何还要赶尽杀绝?”有人怒而质问。
李明珏抢过旁边侍卫手上铜锣,站到高处,将锣敲得震天响:“此疫凶险你们亲眼目睹,亲身体会,只有将染病者隔离方能阻止!此去非是抛弃你们,你们看这边!”他指向士兵旁边,有一队穿着一色代表生机的绿色下裳外罩代表洁净的白色长袍,带着面纱的人,人们都认出那是泰民药局的人。“他们此去便是负责照顾染病者,再看这边!”另一边亦是一队士兵,“他们负责每日运送药石粮食出城,我在此承诺决不放弃任何一名患病者!”他的声音沉稳有力,字字铿锵,穿透在场众人耳膜,直达心底。
“别听他胡说!”忽有几人纠集而来,满面红疹脓疮,显是患病者。来人道:“众人皆知,只要染上此病,药石无救,我们此番信了他的就再也回不来了!我们不走,要死也要死在这里!”
他这一闹沉默不语的人渐起应和,一时群情激愤,都道:“对,我们不受你诓骗,死也要死在这里!”又道,“你现在说得好听,等我们一出城,关上城门,我们便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有惨淡死去的份!”
李明珏高声一喝:“你们既知难愈,留在城里城外有何区别?我再问你,你可有亲人?”他问来者。
那人不答,他一一质问过场上有亲人照顾的患者:“你!留下是要让你的老父老母一同上路?你,是要让你一双儿女也与你一般苦受煎熬才肯罢休?而你!是要将此疫传给照顾你的妻子,双双等死?若你们留下,这座城只会变成一座死城!所有你们爱的人都会因你们之故逐一死在你们面前,这就是你们想要的?”无亲者不说,有亲者动容,一起去死是一时气话,又有几人当真希望拖着自己的亲人一起受死。
“此疫难治,但也并非一定无治,从今日起泰民药局成立研医会专攻此疫,我相信任何一种疫病总能找到应对之法。”他拉过太守,“我与太守会一直留守城中,此疫一日不除,我等一日不离,与你们同进退!”
太守脸色一骇,悄声道:“殿下万万不可,您若有个闪失,臣如何向陛下交代。”然他意已决,太守只得道,“你们听见了,殿下金贵之躯亦不畏此险,你们又还有何顾虑!”
闹事者还要说什么,李明珏眼疾手快抓住他:“此人包藏祸心,你们莫要被他欺骗利用!”说着手在他脸上一抹,那人脸上痘疱剥落下来,竟是假的!原来李明珏眼尖发现他脸上瘆人,露出的手面手腕却很干净。那人还要挣扎,安和上前一脚将他制伏,其余人见状况不对夺路而逃,都被守在外围的士兵一一拿下。
众人见被骗,又他话说到这份上便不再有二话,随士兵迁往城外。
“你好好在城里,等我回来。”
“此去不论如何,你们没事就好。”分别者成另一番光景。
太守抬头看李明珏,暗叹他虽年纪轻轻,却有如此魄力,实属难得。
李明珏回去太守府,安和来报几名闹事者已服毒自尽,他道:“他们的来路我猜之八*九,眼下治疫要紧,你们也去帮助设立药棚。”
安和道:“殿下真要冒这样的险?”
他看一眼阴云笼罩的城:“此时,我不顾他们又还有谁顾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