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程西一手搭在车窗上,手指关节抵在自己的唇上,一手扶着方向盘,密而长的睫毛垂下,眉头轻轻地皱着,沉思的表情里带着一丝难过和失落。
刚才那一阵子咿呀之语后一句清晰而用力的“爸爸”让程西心头一暖,对着电话心满意足地拖着长长的语调回了一句“哎。”电话那头接着响起了一个女人在一旁的声音:“问问爸爸怎么还不回家”,电话里又是一阵说不清楚却又想说清楚的咿呀声,“你什么时候回来啊?”咿呀声中,女人的声音清晰地传了过来,程西温柔说道:“我快回去了,开车呢啊,先挂了。”
程西从沉思中晃过神来,轻轻叹了口气,发动了汽车。
“听说你调部门啦,怎么也不和我说一下呢,要不是今儿顾业告诉我,我都不知道呢。”程西一进家门,就有一个小孩蹒跚而来,开心地迎接着自己对面这个年轻高大的男人,口里一直清晰用力一字一顿地喊着“爸,爸,爸,爸”,一个女人从里屋走了出来对程西说道。
“哦,调部门是很正常的事情啊,反正都是工作。”程西把包和外套放在一旁,抱起面前的这个小朋友面带微笑地对面前的女人说道。
女人白了一个白眼,女人看起来很年轻,清冷的面容上有一些倦色,摆了摆手,一副懒得理程西的样子,踱踱走进了卧室。
“小宝,刚才孩子自己在外面,你得看着些,万一摔倒了怎么办?”程西抱着小孩逗了会儿,到了卧室门口对正躺在床上玩儿手机的女人轻声说道,语气带着些无奈。
“你刚才没回来之前我都在看着他啊。”女人语气突然不愉快起来,坐起身来,把手机仍在一边,带着一些和自己清冷模样不相配的泼妇劲儿反驳到。
“我刚刚回来看宝宝一个人在客厅……”程西轻声提醒到,还想往下说下去,一个枕头就扔了过来,程西拿手臂挡住了,枕头掉在了地上,小孩有点惊吓,程西紧紧抱着小孩,有些愠怒地看着面前已经泪流满面满是委屈和愤怒的女人,避免吓坏孩子低沉地吼了一句:“你干什么?”。
“我说了,我刚才在卧室看着宝宝呢,我眼睛一直盯着的,我只是很累了,我想在床上躺会,他又不肯睡,我只能放他去自己玩儿,我很累很累了,我几乎每天都要哭,我已经没有了自己的生活,我这两年每天都是这样的状态,我看着宝宝就觉得我做了个错误的决定,你每天都很晚回来,不陪在我身边,一回来就只会责怪我,你也什么事情都不给我说……”女人大哭哽咽道。
小孩看着女人哭挣扎着双手要去女人那里,程西见女人不再说,把捂住小孩耳朵的手放下,把他的小鞋子脱掉,把他放在了女人旁边,小孩趴着一挠一挠女人的衣服咿呀着,又站起来抱住了女人的头,把自己的小脑袋抵在女人的额头上一蹭一蹭,女人一边抹眼泪,一边抱起小孩泪中带笑着亲亲小孩的脸蛋,喃喃道“妈妈没事的,妈妈爱宝宝”。
程西坐在床头,一把搂住了女人,将自己的脸埋进女人的头发中,喃喃道:“对不起,小宝,我错了。”
深夜,洗漱完的程西在书房的床上躺下,打开了微信,找到了一个备注为王医生的人,发出了一段话“情绪还是很激动,平常的话语还是会刺激到,王医生,你看什么时间再去看下?”久久没有回音,程西又打开了搜索软件,搜索:“产后抑郁加重该怎么办?”“产后抑郁长时间走不出该怎么办”,又看了几篇回答便抵挡不住睡意沉沉睡去。
隔壁的卧室里,女人和孩子正在各自的睡梦中。
(二)
程西起了个大早,做了早饭,给孩子换了尿不湿,轻轻摇醒正在睡觉的女人:“小宝,我去上班了,早饭给你做好了,你起来看着宝宝,我这几天尽快重新找保姆,你再多费力带带……”
“我妈今天过来,我一个人实在太累了。”女人躺在床上没有动,眼泪顺着眼角流到了枕头里。
“好,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妈是坐飞机过来吗?”程西握住女人放在枕边的手,问道。
女人没有回答。
程西把在一旁的小孩放在了床上,低头亲吻了女人的面颊,在耳边低声道:“小宝,辛苦你了,今晚我们还有宝宝还有妈一起出去吃个饭。”说着,又亲吻了女人的耳垂,起身离开。
女人吸溜着已经呼吸不过来的鼻子,把泪脸埋进了枕头,擦干后,逗了逗正坐在床上啃着玩具的宝宝,艰难地起身。
女人在梳妆台前做了下来,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油腻腻又稀疏的头发下是一张惨白的脸,一双好看的丹凤眼下却是深深的眼袋,嘴唇干裂无血色,加深的法令纹让自己看起来一脸愁苦,女人掀起了自己的睡衣,肚子上那褐色的皱巴巴的纹路映入眼帘,纹路中一道蜈蚣疤痕清晰可见,女人又忍不住把头埋在自己的双手里,低声啜泣。
不再顾一旁小孩着急地在床上一字一顿地喊着“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