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了晚饭,彭珍几个赶紧撤了饭桌,捡着堂屋里干爽的地方给丁家兄弟和陈延陵三个打地铺;辛螺带来的其他几个人手都安排在另外有宽裕地方的几家去搭宿头了,但是这三个人是辛螺的护卫,自然是要跟她一起住在彭家的。
辛螺不想一吃完饭就睡,连忙让了地方出来想绕着天井走一走,没想到彭成亮也跟着走了过来:“七小姐,你说的那些,是哪本书上写的?现在在哪儿可以买到?”
书上写的这么好,哪怕书再贵,他寨子里的人虽然识字不多,大不了咬咬牙买一本回来,再请个先生回来教一教,也好过时时麻烦七小姐;毕竟七小姐代掌溪州,可不是光管着他这一个干田寨的。
辛螺倒是真打算写这么一本农书出来,可是这是一时半会儿办不到的事,彭成亮要是以为她是藏私呢?没的把这一个支持她的寨长给弄生分了。
脑子里飞快转了转,辛螺觑着左右没有人,压低了声音:“彭叔,其实峒主府里没有这样的书。”
彭成亮有些奇怪又有些意料之中的感觉:想想也是,如果峒主府里有这样的好书,辛酉源当峒主那会儿,早拿出来让十八个寨长抄回去照着做了!
只是,既然峒主府里没这样的书,那辛螺知道的这些农事,是谁教给她的呢?
“彭叔你不是外人,这件事我也不瞒你了。”辛螺斟酌了下措词,低声说了出来,“前些时日我不是在迷魂林里摔了一跤失了魂吗?其实那几天是祖神把我的魂魄带去学这些东西了!”
彭成亮“啊”了一声,有些惊讶又有些激动:“那几天……”他在峒主府吊唁的时候,是听说过七小姐前些天失了魂的事,没想到原来她是另有际遇!
“我们这里只是过了几天,祖神带我去的地方我学了十多年,所以我才会突然懂这些农事……”
不等辛螺解释完,彭成亮就连连点头:“我懂我懂,祖神那边的日子肯定跟我们这边不一样的,不是常听人说的什么‘山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肯定就是这个理!”
难怪七小姐坚持要当溪州峒主,这肯定是祖神的意思!至于七小姐为什么不把这事往外说,她如今正是有些人的眼中钉呢,要是被人知道了祖神对她的青眼,那绝对会想尽法子置她于死地了!
彭成亮自动脑补过了,对辛螺说的育秧插秧的事更有信心了。
瞧着他坚信不疑的模样,辛螺心里有些愧疚:“彭叔你放心,等我忙完了手头上的事,一定会抓紧时间把祖神教我的那些东西全都写出来编成书,到时让我们溪州峒都学会这些,一亩打出一千多斤粮食,个个都能吃饱饭!”
辛螺这话绝对不是吹牛,别人的实验田亩产九百公斤的时候,她的实验田可是达到了平均亩产一千一百公斤了,是公斤不是斤。
只所以这会儿只说一亩打出一千多斤粮食的话,是因为要培育出这种杂交水稻的种子,她还得要几年时间。
但是就现在的谷种通过浸种、选种,和改良耕种方法以后,亩产达到五百多公斤,应该还是能轻松做到的,她说这话,还真是客观的实事求是。
彭成亮想着那好日子的前景,笑得嘴都合不拢了:“亩产四百斤就是好田了,到时家家都不愁吃,我们日子可就过得美了!”
至于辛螺说的一亩产一千多斤,他只当是小姑娘夸大些逗他开心,倒也没真放心上放。
彭成亮吃了个颗定心丸笑呵呵地走了,辛螺绕着天井转了大半圈,抬眼就看到陈延陵正双手抱胸靠在墙边,虽然站在灯火的阴影里,一双凤眸却像猫瞳一样微微发亮。
辛螺不由心里微微发虚:刚才她跟彭成亮说的话,陈延陵不会都听见了吧?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有一种感觉,能够在别人面前瞒混过去的事,在他这里只怕未必……
陈延陵身形未动,抱手倚在墙上看了辛螺片刻,直看到她心里有些发毛了,才淡淡开了口:“不早了,早些睡了。”
辛螺大松了一口气,“哦”了一声转身就走。
盯着她似乎有几分仓皇的背影,陈延陵忍不住低低“嗤”了一声;小丫头片子,什么祖神招了她魂魄过去学东西,说得倒是顺溜!
这话,也只能骗骗这些没见识的寨长们了,这世上要真有神灵,大燕那些冤案还等着他母亲来一个个破?早八百年让苦主求求菩萨不就恶有恶报了!
这小丫头大概是跟着什么奇人学了这些本事,却不能把那人的身份说出来,为了保密才弄了这一堆有的没的吧……祖神,嘁,就凭她回魂那天在祭台上拦下了把他剥皮祭给祖神的事,陈延陵就敢断定,辛螺心里根本就没装过什么祖神!
不过这姑娘到底是跟谁学的这些呢?之前听她的语气,分明是对她说的什么水撒播的方法很是看不上,大燕和夏依早几千年就是一个祖宗传承繁衍下来的,庄稼人种稻子,也一直都是用的这个什么水撒播。
如果辛螺说的什么育秧插秧的方法真的管用,他也可以把这个记下来带回大燕啊;彭成亮只当辛螺说的亩产千斤是夸口,可是陈延陵却下意识地觉得,这姑娘说的其实是实在话……
第二天天刚亮,辛螺就爬了起来。
也是天公作美,连着下了好几天的雨,今天终于开天了。瞧着外面朝霞满天,辛螺忙不迭地招呼了彭成亮带人取了谷种出来先晒种,又叫了彭瑜帮她找石灰过来。
1的石灰水浸种可以防止稻瘟病,2的石灰水浸种两小时,可以防止稻谷白化病,种稻子要产量高,选种这一关卡可不能省。
彭瑜听她解释了,跟得圣旨一样跳着脚到处去找石灰了,辛螺听彭珍说选了晒谷坪旁边一大块菜地当苗床,抬脚先往那边走。
旱育秧的苗床也有讲究,按程序先要调酸、消毒、施肥,辛螺这会儿手里可没有浓硫酸来兑水浇喷,退而求其次,按比例调了醋溶液。
跟着提了桶子过来浇地的田冬梅看着稀奇:“人吃醋也就算了,这地也还要吃上醋了?”
辛螺忍不住笑:“嫂子跟彭大哥平常多吃吃醋,你们俩口子感情会更牢固,这地啊,它吃了醋也是一样的,更容易发壮苗!”
几个一起过来帮着晒种和拾掇苗床的妇人们听得哈哈大笑,田冬梅有些红了脸嗔了辛螺一句:“七小姐你还是个姑娘家呢,怎么倒是这么——”
真是口无遮拦!陈延陵板着脸靠坐在地头的一棵大柳树上,看着那个笑得杏眼弯弯的小姑娘,心里暗哼了一声,撇过了头,却看到彭成亮那个叫狗娃的小孙子跟被狗撵了似的急哄哄跑过来,不由坐正了身子。
狗娃并没有发现坐在柳树上的陈延陵,只是捧着手里的一块石头放声地喊:“峒主姐姐,峒主姐姐!”
辛螺诧异抬头,从苗床里走出来:“怎么了狗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