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隔二十年坐在家乡去往终点站的公交上时,曲文玥想到,她的人生被那个男人活生生地割裂成了干净利落的两半。
一半随着夏天最后即将吹下第一片落叶的微风永远停留在了二十岁。
一半从表皮开始,将她抽筋拔骨,一岁一岁使她活成了今天的模样。
明天是曲文玥她四十岁的生日,生命里有无那个男人的日子正好成了相等的时间。
她的家乡不会下雪,但整个冬天,天空都会被灰沉低矮的浓云笼罩。这时候下起了雨,雨珠点滴击打在公交布满灰尘的窗面上,形成一股股暗色的水流。
曲文玥从窗户望出去,透过被洗得明暗交错的玻璃,她看到路边走得混乱不堪的人群。
那一瞬间,陌生和茫然两种情绪涌上心头,几十年的记忆将眼前的光景替换,仿佛刹那回到那些阳光明媚的时光。
她站在校门前、她站在屋门口、她站在树立起红绿灯的路边,无论是10岁、15岁、还是20岁的她身边,都有着那个男人的身影。
曲文玥看着走马灯般路过的回忆,喉头微动,但张开的双唇没有说出任何话。
与此相对的,她疲惫地闭上眼睛,印刻在脑子里最后一次见到的,那个年轻的、鲜活的身影,比回忆更加清晰地出现在脑海之中。
千源。
我还是回到了这个城市。
他们之间没有相遇,自曲文玥有记忆开始,就总有一只比她的大上小小一圈的手掌,将她软软的小手捏在手心。
在记忆最深处的那个男孩,有着肉乎乎的小脸和灵动活泼的熏衣草色双眸,和所有小孩一样,他天真可爱调皮捣蛋,最喜欢干的事情是带着比他更加年幼的曲文玥,悄悄躲在两幢别墅的某个地方,想要搞出点什么大新闻。
如果不是他的家世,曲文玥一直认为,他终究不会养成后来那种不可一世的性子。
他们在无忧无虑中度过了前五年,又在疯跑乱跳中度过了整两年,第七年的时候曲文玥家里开始请武术教练。觉得曲文玥被学习抢走的千源,总会偷偷摸摸在教练上厕所或者喝水的间隙,轻手轻脚地摸进曲文玥家后院,拉起对方熟悉的小手掌就撒丫子跑。曲文玥也发了疯似的跟在他后面滚进河边的草丛里。两个孩子就躺在水流声中望着对方笑,一个笑得肆意张扬,一个乐得安静内敛。很多年后曲文玥蓦然回首,才发现从那个时候起,他们的性格基调其实就已经成了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