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下午又将集市转了一圈,吃完晚饭才回客栈。程慕北别好门,沈简生拿出白日买的纸笔画地形图,他勾勒出几个可疑地点,指给程慕北看。令人惊奇的是,这小村庄祥和又宁静,没有作奸犯科的人,连那些武功高强的人也只是做着小本生意。
可疑的人里包括一个卖猪肉的屠户,一家布庄,和老太太早点店里的姑娘。
“肯定还有隐藏的人。”沈简生停下笔。
程慕北点头,“暗处的人总会出来的,先休息吧。”说着,他就脱了鞋往床里侧钻。沈简生看着十分自然的程慕北,想说什么又止住了嘴。
烛火一熄,房间陷入了黑暗当中,床很大,两人各占一边也不会碰到对方。程慕北抱着头躺,有一搭没一搭地瞎聊,“沈兄,你为什么来囚幽谷呢?”
沈简生没答话,呼吸声在黑暗中清晰可闻,在程慕北都打算另找一个话题的时候,沈简生淡淡地说,“欠沈家的。”
所有人都觉得,父债子还天经地义,其实哪有什么天经地义的事,无非是世俗的逼迫和自我的枷锁。
程慕北想了想,缓缓道,“我也不想来囚幽谷。”
“嗯?”
“不过感觉日子一天天的没意思,得找点儿新花样才能感觉到自己还活得好好的。”程慕北的语气有些玩世不恭,也就只有衣食无忧不懂人间疾苦的大少爷才能说出这种没良心的话。
沈简生不知道该说什么,两人便沉默了下来。小村庄的夜晚很宁静,久违的躺在床上的感觉令人满足得昏昏欲睡。
可惜程大少爷一向乌鸦嘴,一声细微的“咔嚓”声在黑夜中被放大。沈简生立即直起身,却被程慕北拉住手腕按在了床上。
来人并没有留情的打算,刀背上映着从窗户口透进来的月光,明晃晃地朝两人劈来。程慕北拉起沈简生往里一翻,扣住一柄屠鬼刃朝那人飞去,不料那人刀背一转,将屠鬼刃拍了回来。沈简生一个翻身滚到床边,拿起纹天朝那人奔去。程慕北闪开了屠鬼刃,借着月光看清了来人的脸,那是白日卖猪肉的屠户。
“沈兄,我们得杀了他!”程慕北喊出声,一掌朝那屠户拍去。屠户正面被沈简生缠住,感受到程慕北的掌风,错开了身子,程慕北一掌拍到他肩上,震得他喷出一口鲜血。
那屠户一个趔趄,沈简生的大刀就架到了他的脖子上。那屠户的眼中有种视死如归的嘲讽,不过那眼神还没来得及散去,程慕北便生生拧断了他的脖子。
“他会自爆。”程慕北点住了屠户的几个穴位,松了口气,“全是死士。”屠户的嘴角蜿蜒出一股鲜血,还保持着死不瞑目的姿势。
“我就说,这破选拔怎么会让人轻易活命。”程慕北嫌脏一样拍拍手,踹了那屠户一脚,“怎么办沈兄?”
沈简生看着程慕北,沉默了会儿,“留着儿交给老板娘处理吧。”
两人重新躺下,却没了睡意,沈简生问,“你怎么会知道他会自爆?”程慕北偏着头看月光,轻轻柔柔的月光像层薄纱。程慕北说,“我看他眼里有抹血色,所以特地拍了一掌,感受到他内力紊乱。”
沈简生知道程慕北不简单,却没想到他那么见多识广。很久以后,他才喃喃问,“你到底是谁呢?”不过程慕北已经睡着了,呼吸声绵长又轻柔。
07 第二天一早,两人就出了门,吩咐了老板娘把房间收拾干净。既然只有一家客栈,那么这老板娘定是见惯了选拔者被杀或者犯人被选拔者杀的景象。
两人心照不宣地去那老太太的店里吃早点,店里很忙,那姑娘一刻也没歇着。等把他们的早点送上来时,程慕北才能跟那姑娘搭上话,“店里生意很好啊。”
姑娘红着脸怯怯地笑了下,“阿婆手艺好。”
程慕北好似好奇,“就只有你和阿婆两个人一起?”
“嗯。”姑娘有些难过似的,微微垂下了头。程慕北没来得及多问,便又有客人叫吃的,姑娘便跑开了。
两人吃完,程慕北还特地去跟阿婆打了招呼,顺便冲那姑娘道了句谢。姑娘叫水绣,是阿婆的孙女,她的父母死于山匪的抢杀。
两人走在街上,沈简生压低声音问,“是误会?”
程慕北不置可否地笑笑,“沈兄可听过‘千面’?”
“千面?”沈简生皱了皱眉,“你说她是……”
程慕北只是笑笑,忽然看见当街有杂耍的,立刻来了兴致,“沈兄咱去瞧瞧!”
杂耍无非是那些胸口碎大石刀尖走人的把戏,寻常人看来很是不可思议,但就江湖中人来说,却是不入流的玩意儿。
沈简生觉得没趣,但程慕北倒是看得津津有味。有个大人没拉住的小孩举着糖葫芦窜了过来,撞到程慕北怀里。那小孩可能有十二三岁,看着却粉粉嫩嫩,眼瞳乌沉沉的,是个极漂亮的小男孩。
那小男孩撞了人也不说对不起,就看着程慕北发愣,嘴角还粘着没舔干净的糖块,很是惹人心疼。不过程大少爷自小对小屁孩深恶痛绝,尤其是对长得丑的和比他好看的,他皱着眉退了半步,盯着这呆愣愣的小男孩。
男孩对于程慕北的不亲近有些委屈,瘪了瘪嘴,好像要哭出来。不过他举起糖葫芦给程慕北,讨好地说,“漂亮姐姐,给你吃。”
程慕北强忍住一巴掌拍死他的欲望,十分僵硬地笑着摸摸他的头,“是哥哥。”
“哥哥。”男孩从善如流,眼睛一眯就成了月牙状,脸上还有两个小酒窝,“哥哥漂亮。”
程慕北无语望天,倒是沈简生走上来,半挡住程慕北,淡淡地望着那小男孩,“你家大人呢?”
小男孩好像被吓到了,瘪嘴望着沈简生,然后把糖葫芦塞到程慕北手里,转身跑了,跑到半途,还不忘回头做个鬼脸。
程慕北拿着糖葫芦,非常苦大仇深,“这孩子是什么玩意儿。”他忽然理解了他爹自小把他往四面八方扔的苦衷。
两人晃荡回客栈的时候,房间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老板娘竟然面无异色,照样态度恶劣地磕瓜子,“打扫要加钱。”
程慕北人穷志不穷,正打算往桌上一拍跟这奸商好好理论,沈简生拉住他,冲老板娘说,“多少钱。”
老板娘哼哼唧唧地算了算,直接多要了一天的房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