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山书院山长谢光的夫郎叶晗是京都人士,出身名门,他嫁给谢光那会,谢光已经在京都文坛小有了一些名气,但家世悬殊仍然算得上是下嫁。后来谢光到眠山书院当山长,他跟着谢光一起来了安阳县,作为她的家眷住在书院中。
叶晗自来了安阳县,时不时去县城,也去过更偏僻些的村镇,见过了太多不通文墨思想腐旧的男人,尤其是那些少年男儿,和他儿子差不多的年纪,但在他们的眼中,世界不过这安阳一县,日子不过田间巷尾、柴米油盐,除了嫁人生女,伺候妻主,生活中的调剂最多也就是和邻居攀比和侍夫争宠。
大梁如今盛世光景,安阳县又是水路通畅交通便捷之地,许多老百姓的生活并不拮据,他们并非穷苦困顿到除了劳作无法有其他时间精力的人,只是环境如此,没有人觉得男人也需要懂文墨,有思想。
叶晗一直为此扼腕不已,好几年前就起了教男孩认字的念头,而且他想得更多,既然要教,就不光单单是识字了。
他联系京都旧友,试图找到人过来帮他,一起当这些男孩的夫子。除了整理授课内容,还要在书院规划日常起居的住处,上课的学堂,最关键的,是要说服谢光。
结果他才刚提了一嘴想要收男孩念书,都还没说他的具体计划,谢光就连连摇头,“不行不行。”
叶晗的脾气顿时上来了,“我还没说我的计划,怎么就不行了?谢老四,你现在是不是也和张道年那些人一样变成了一个老顽固老迂腐,觉得男人就只是女人的附庸、附属物,这辈子除了嫁人生女就不能有其他想法了?”
谢光在家排行第四,叶晗一般不这么叫她,通常这个称呼一出来,就是吵架的前奏了。
谢光几次试图打断他都没能插上嘴,叶晗越说越来劲,“那个时候你可不是这样的,张道年那伙人提出那套敬慎卑诫玩意的时候,你不是反对地很厉害吗?”
叶晗所说之事是十几年前在京都发生过的一次足以载入史书的议礼之争,他口中的张道年是比谢光还要长一辈的京都大儒,文坛巨擘。
京都有男子学堂,其中不乏才华横溢者,在一些名门公子的牵头下成立了文斋、诗社,尤其是诗社,他们时不时聚会,还有诗集成册流传,张道年觉得此种风气不应助长而应该压制。
在张道年和她的支持者提出的卑诫论中,强调了男人地位的卑下,对男人作出了极大限制,核心思想包括三从四德以及由此引申出的一系列严苛要求。
卑诫论认为男人应谨守持家,相妻教女,尤其不得抛头露面,男人随意外出行走的权利应被剥夺。其中还有男女当六岁不同席七岁不同堂的思想,强调贞节重于生死,丧妻需守节终身不得再嫁。
卑诫论中也不赞同男人读太多书,认为除了《敬顺》、《曲从》、《夫德》一类男人应当熟读的诫训之书,不应当再去学习其他,比如诗词歌赋,因此京都的男子学堂、诗社都要一并取缔。
女尊男卑是大势,但往常也从未至于到张道年这套卑诫论中这种程度的限制,何况她还将卑诫论送禀圣上,希望能作为国策上行下效,从京都开始向外推行出去。
张道年的卑诫论一提出来,就在京都掀起了一阵腥风血雨,不光京都那些名门公子一个个将张道年视作眼中钉肉中刺,诗社出了许多讽刺张道年的诗作,京都文坛那些叫得出名字的文士也全都卷入了其中,支持者不少,反对者也众多,谢光就是其中旗帜鲜明的反对者,她还放话说,“如果世间男子都变成张大人希望的那样,我倒不如娶块木头回家。”
叶晗表情痛心,“谢老四,你当年的血性呢?”
谢光:“…”
议礼之争最终以反对派的胜利告终,圣上并未采纳张道年的卑诫论,京都的男子学堂、诗社也依然欣欣向荣,谢光在这其□□不可没。但这次,在叶晗的步步紧逼之下,谢光没了招架之力。
谢光觉得书院招男学生进来不成体统,但这个理由显然说服不了叶晗。
叶晗说,“书院既然落在眠山就该为当地带来一些福祉,造福一方百姓不也是你们读书人抱负所在?”他话锋一转,又逼问道,“还是你觉得对象是男人就不能算造福百姓?”
谢光如果真的铁了心不允叶晗的打算肯定还是没法走下去,但谢光看了他写下的那满满三册书的教学计划,实在硬不下这个心肠。
眠山书院开始动土,新辟了一块平地建起了厢房,还有一座模仿见悟堂建造的讲堂,见悟堂是书院学生平日里上课的地方,叶晗给这小了许多的讲堂取名为明志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