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塌上睡着皇后,塌边守着皇帝。
来看诊的太医刚走,一众宫娥连带着总管李即也被遣了出去。
李即此时无令而入,惹得皇帝不快,冷声道,“何事。”
“回皇上,是那偏殿的孟大人身体不适,老奴想着要不要请太医去看看。”李即不慌不忙地说道。
“她如何了。”
如李即预想一般,萧翊果然没有苛责,而是耐着性子问。
心里更是有了谱,李即放心地说,“不太好,听派去的人说浑身滚烫,老奴这才来跟皇上请示。”
“让太医去看看。”萧翊看了一眼塌上垂下的帷幔,“再派一个得力嘴严的宫人去照顾她。”
“是。”李即打着浮尘退出殿中,没走出几步,又听到身后的萧翊特意嘱咐了一句,“别找别人,让院正去。”
李即回头,塌边萧翊眉眼低垂,昏暗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也照不进帝王深沉似海的眼中。
李即不动声色地退出殿外。
孟镜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压抑而肃穆的悲歌,伴着嘹亮的军号,还有府外被风吹起的白帆。是谁过世了么?
她走过敞开着的无人看守的大门,走过空无一人的庭院,却被正对着大门的灵牌吓得一个踉跄。手掌被粗粝的地面磨得鲜血直流,她还没来得及站起身来,脖子却被如鬼魅一般的白帆缠住。
她奋力拉扯,那白帆却又越缠越紧,越缠越紧。
“不要——走开——!”她大叫,一双手在空中奋力拍打。
一双温热的双手将她的手腕困住,她一个激灵,从塌上惊坐而起。
四目相对。
她看到面前的人影,背着月光,看不清楚面容,只是那胸前团团锦簇的盘龙纹饰昭示着来人的身份。
心并没有因此而有丝毫的放松,孟镜屏住呼吸,颤抖着声音说:“皇……皇上……,微臣……”
“你做噩梦了。”萧翊放开她的手。
孟镜赶紧将双手藏入锦被之中,她垂着头,心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
“嗯……”她想起那个古怪的梦,梦里灵牌上的名字从赵蔺幻化成她自己。
“朕睡不着。”萧翊说。
室内没有光,孟镜看不见萧翊的样子,这样的黑暗反而让她心安,她悄悄揉了揉微疼的手腕,心不在焉地敷衍了一句,“大约是您忧虑过多。”
“朕在想,朕是不是做错了。”萧翊看着眼前的人,也不知道为什么,从昭阳殿出来,竟到了这御书房偏殿,明明这中间还隔了好几座宫殿。
之前忌惮许家,即使登基几月有余,也没有册封什么嫔妃。如今,竟没有一个能去的地方。
“皇上与许家的隔阂缘由已久,越早动手就越有利。”作为臣子孟镜如是说,然而想起那个可怜错付钟情的女人,孟镜又大起了胆子,“只是,权利之争不该变成伤害女人的利器,她……本是爱着您的。”
她的语气很轻,明明没有半分责备,像是缓缓地诉说,脸上却是少有的倔强。
他知道他的这个起居郎,平日里怕死地很。
“朕……”萧翊张了张嘴,看着孟镜倔强的脸。记忆将他拉回娲河边剑影斑驳的那个夜晚,孟镜不顾一切地挡在赵蔺的身前,那时她的脸是否也如现在这般?
分辨的话顿时噎在了喉咙里。
一种奇怪的情绪在胸臆间翻腾,这是少有的感觉。就像是饥饿的时候发现火堆里有烤熟的番薯,他想伸手去拿,又害怕那番薯不够熟,更何况火焰熊熊,有灼伤手的风险。
“是臣僭越了。”
那番薯没等萧翊伸手去拿,已经被主人收了回去。孟镜坐起身来,半跪在床上,恭敬而又警惕的模样。
哪怕是现在,她依然怕他,并且那惧怕在今夜之后更胜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