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其实很可怜。
与赵蔺相比,他拥有了什么?是冰冷的皇位还是这看不见摸不着却时时存在的寂寞。
他站起身来,高大的背影如孤独的山峰。他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只不过是他脆弱了,迷惘了,又或者说是他寂寞了。
他的皇后说他没有良心。良心?他抬头看着窗外刺目惨败的月光,无声地笑了起来。这种东西,他确实不需要。
“今夜之事,孟大人明白该写些什么,对么?”萧翊冷淡的没有一丝感情的声音响在殿中,如一记重拳砸在她的心里,她愣了愣,然后缓缓叩首道,“微臣,明白。”
孟镜在宫里待了三天。这三天里,萧翊既没有下令让她回家,也没有召她进御书房供职,这让她在偏殿里焦躁无可奈何。
终于,当第三日太阳快落山的时候,那带她来偏殿的小太监来传萧翊的口令,说是让她回家。
她心里忐忑,魂不守舍的走出宫门,额头撞上了一堵肉墙。
赵蔺牵着他的宝马,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孟镜抬起无神的双眼,赵蔺那欠揍的表情顿时垮了下去,抓住她的肩膀着急地问,“阿镜,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我——”孟镜耸拉着眼皮,“我……”
她吞吞吐吐了半天,急的赵蔺眉头紧皱,最终还是被她一句“我没事”给敷衍了过去。
她知道,关于三天前的那一夜,只能烂在肚子里,千万不能对别人透露半个字。
赵蔺那里是肯轻易放弃的人?还要再问,孟镜已经强撑起精神,笑着说,“不过是第一次见到这样血腥的场面,不适应罢了,不必担心。”
“真的?”赵蔺将信将疑,孟镜走向他的小黑马,马儿亲昵地拿脖子去蹭她的脸颊。
她摸了摸小黑马的耳朵,牵过马缰绳,行走在空旷的街道上。余晖落在她的身上,将她那颓然的身影暴露在赵蔺眼前无处可藏。
赵蔺怔了怔,拔腿追了上去。
“你可知,我表哥是否回京了。”孟镜一路低着头,一向多话的赵蔺也不再叽叽喳喳,直到她主动问起,赵蔺才道,“尚未回京,但你不必担心,皇上不会让他出事的。”
从下阆州开始,这一切都在萧翊的算计中,看来赵蔺也是知道的。她现在唯一害怕的,是她看不清萧翊,也看不懂他。
她看了看天,孤鸟从屋脊一飞而过。
“你且放手施为,朕是你的后盾。”
“因为朕,想推行女子科举。”
不知道这些话,还算不算数?
第二日拂晓,孟镜尚在梦中,自家平儿猛敲房门,招魂一般的夺命连环敲将孟镜从睡梦中惊醒。
“公子,我的公子哟,都这个时辰了你们么还不起来,外面宫里来人了,再不起来,咱们孟府倒大霉了。”平儿一边哭嚎一边敲门,活像孟镜已经一睡不起了似的。
“你嚎什么——”孟镜无奈地从床上爬起来,平儿哎哟一声,“公子您忘了您今日得入宫供职。”
“供什么,你公子我能保住小命就好,仕途大约无……”望字还没出口,就被平儿的一声急吼吼的声音堵了回去。
“外面公公等着呢公子,若实在不行……您就……装死?总好过公公上禀您赖床不起吧!”
孟镜这才一个激灵,咚的一声跳下床去,抓了官服胡乱套在身上,将门一把拉开,“你说什么……?”
平儿吓得后退半步,因那廊下走出一个身穿蓝色衣袍的宫人笑意吟吟地看着他。方才还让公子装死,平儿一骇,闪身躲在孟镜身后。
“是……您?”这宫人十分面熟,竟是李即的义子,前两天领她去偏殿的人。
“小人李吉安,大人还认得小人。”公公走近一步,压低了声音,“师傅差小人来瞅瞅,大人是否病了,若大人没病,请随小人入宫供职。”
“……是,李总管的意思?”孟镜疑道。
吉安但笑不语。
糊涂,怎么可能是李总管,自然是那阴晴不定喜怒无常的皇帝陛下。
“总管稍等片刻。”孟镜皮笑肉不笑,回头瞪一眼平儿,回身将官服收拾妥帖,又整理仪容后,跟着吉安出府。
坐上马车行至殿外,孟镜下了马车,吉安凑过来嘱咐了一句,“大人小心,近来这天实在诡异难测。”
孟镜擦汗,只觉得脚步沉若千钧,凑近御书房大门,迎面而来的李即笑意吟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