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镜越发不懂面前的天子了。
入宫复职前,她想了一百种萧翊的态度,或是将她革职,或是扔进天牢严加审查,再不济……也会对她声色俱厉地质问几句。不想入宫见到他伏地请安之后,他也只是抬眸瞟了她一眼,然后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声,“平身。”
她忐忑地站起身来,静立在原地等了许久,萧翊将折子一放,复又睨她一眼,问道:“有事要禀?”
“不......”孟镜的心不上不下的卡在嗓子眼,又不敢主动提这件事,怕正撞在皇帝的刀口上,只能矢口否认,“臣没事。”
萧翊挑眉,摆出了一副“无事跪安”的神情,也不理孟镜满腹疑问,猜想他到底出了什么幺蛾子。
一室静谧中间或传来端茶倒水的声音,总管李即瞟了瞟端坐在殿内一角的案前,手中提着笔,明显心不在焉的起居郎,提示性地轻咳了一声。
但孟镜委实想的出神,根本没有注意到李即的这声并不明显的咳嗽,毛笔放在端砚之中蹭了半晌,也不见她有什么动静。
李即垂眸,抬起袖子掩在唇边又咳了一声。
这声明显比先前高亢,天子挑眉,头也不抬地问,“你今儿嗓子出了问题?”
“许是受了风寒。”李即打了个哈哈,不动声色的地圆了过去,“近来些天阴晴不定,皇上可得小心龙体。”
萧翊那能不知道他这贴身总管的幺蛾子,不过是看着那夜他对孟镜的态度有几分体贴,故对孟镜多了几分注意与讨好。
“既然这样。”萧翊略一沉吟,将笔一搁,“宣太医院院正过来。”
“......”李即瞪大了双眼,皇上几时对他的玩笑话如此较真,万一真招来了院正,岂不是得啪啪打他的脸。
李即扫了扫浮沉,躬身欲言,萧翊摆了摆手,趁他说话之际命令道,“速去。”
李即悻悻闭嘴,退出殿外招来自己的小徒弟,令他赶往太医院。
“李即——”小徒弟得令刚走,那厢御书房中的天子又点到了总管的名字,李即“哎哟”一声,踏进殿中。
“速去相府召沈侍郎入宫。”萧翊将印玺加盖在刚拟好的诏书上,李即双手捧起卷叠规整,萧翊又道,“另外......再走一趟侯府召世子赵蔺入宫,就说是朕的口谕,传他入宫设下宴饮,邀他赴宴。”
李即将命令铭记于心,捧着圣旨带上了三两个内侍亲自出宫宣旨去了。
窝在角落的孟镜默默地在起居册上记下萧翊召见侍郎,宴请世子的事情。她咬着笔杆,盯着起居册上的那几个字,侍郎……相府的侍郎,不是她的表哥长枫么?而侯府世子,除了与萧翊颇有交情的赵蔺也不做它想。
赶巧了,这都是她认识的啊!
莫不是……同她有关?她委实想不通,偷偷摸摸地朝着殿中案前端坐的玄色身影瞟去,正撞上案前那人玩味而戏谑的目光。
额......
孟镜停下了啃笔嚯嚯的牙齿,将毛笔搁置下来,端坐地笔直。
最先赶来的是太医院院正,提着箱箧正要请安,萧翊抬手,指了指角落里连头都不敢抬的起居郎,“免了,替她看诊。”
“……”孟镜猛一抬头,太医院院正道了声遵旨,提着箱箧朝她走了过来。
放下箱箧,拿出看诊的东西,见孟镜迟迟不动,院正捻了捻胡子,不得不出言提醒,“大人?”
孟镜如梦初醒,坐直身子,朝大殿中央的萧翊一拜,“谢皇上圣意,只是......臣,已然大好......”
“不过是确诊而已,不妨事。”萧翊一手支头,坐在龙椅上十分惬意。
孟镜却直想哭,这皇帝是什么意思?万一这太医不知情戳破了她女子的身份,即便萧翊无意治罪,也不得不顾忌颜面把她给治了。
她哪里知道自己昏迷不醒的那会儿,院正已然为她诊过脉,知晓了她的秘密。
“大人......?”院正出言提醒之下,孟镜才忐忑踌躇地伸出手去,一方罗帕置于腕上,院正捻着胡子替孟镜诊起脉来。
盯着罗帕心里咯噔一声,又瞟了瞟殿内静坐闭目的皇帝,只怕院正已然知晓了她女子的身份……皇帝,到底是何用意?
“回皇上。”将东西收回箱箧,院正退到殿中低声回禀,“孟大人身体已然大好。”
萧翊睁开眼睛,坐直了身子,神情严肃地问,“若需长途跋涉舟车劳顿,可有妨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