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洋借口天气不好可能下雨,将干柴和稻草搬进屋里,半夜点了一簇火苗正想动手,不料晓星尘忽然醒来。
“为什么点灯,你睡不着吗?”
薛洋手里握着一根燃烧的干柴,跳动火焰映入他漆黑双眸,没有一丝慌乱,他闷闷地嗯了一声。
晓星尘淡淡道:“那也不能这么毛躁,今晚屋里柴禾太多,点灯危险,我夜猎惯了,偶然不去,也睡不着,陪你去外面散散步可好?”
说着披衣起身,走到院中。
薛洋跟着来到屋檐下,表情阴郁望着院中长身玉立的人影。
天气确实不好,没有一丝月光,空中乌云密布的压抑,就像他莫名压抑的心。
半夜起床的晓星尘没有束发,夜色中,青丝衬托下的容颜显得更加温良素净,他眼盲,只能伸出修长手指感受夜里的空气,声音如清凉泉水:
“虽然看不见,但是我能感到,今晚夜色很好,是不是?阿岚?”
薛洋漠然:“不是,一点都不好。”
就像他的心情,一点都不好。
他心里有个洞,黑漆漆空荡荡,什么都填不满,疼痛,鲜血,杀戮,恐惧,唯有这些刺激能短暂地让那个黑洞满足,满足过后,却留下更大的空虚。所以他要寻找刺激,源源不断的刺激,而不是这样留在义城,假扮成一个连他自己都耻笑的人,买菜做饭,一日三餐,逗弄晓星尘。
晓星尘不明所以,只觉得平时活泼爱笑的少年今夜异常沉闷,慢慢走过来拉住少年的手腕,温柔调笑:“怎么了,心情不好?是想念什么地方,还是有什么少年心事啦?”
呵,少年心事。
薛洋不出声地冷笑,咀嚼这个和自己毫不相关的词汇。
他确实才十八九岁,可是世人皆称他为杀人魔头,至少也是街头霸王,流氓无赖,再小一点的时候是臭要饭的,或者小叫花子。“少年”这个称呼太过干净,不曾有人安到他身上,也就晓星尘这么个盲人会把他当做普通少年,甚至因为晓星尘比他年长一岁,总是像个哥哥一样对他好。可笑至极。
“嗯?怎么不说话?我猜对了吗?”
晓星尘微微偏头,像某种单纯的动物,毫无心机,拉着他的手腕摇了摇,温柔而亲昵。
便如凭空降下一场细雨,暗中生出一轮明月。
薛洋忽然理解什么叫“明月清风晓星尘”,世人的赞美,真是恰如其分。
可他又立刻否定:不,不是晓星尘像明月清风,而是明月清风都像晓星尘。
他现在离这明月如此之近,又如此之远。
呵……少年心事。
薛洋又笑了,虽然他也不知自己笑什么。
“谁知道呢,可能是吧。”
他不置可否,转头吹灭手中燃烧的火苗,把手在自己衣服上蹭干净,帮晓星尘往上披了披下滑的外衣。
“道长,我刚才做噩梦,梦见有人要烧我们的房子,吓死我了!”
晓星尘哑然失笑,语调宠溺:“你呀,知道房子被烧了可怕,还要在满是干柴的屋里点灯,今后不管是自己一人,还是和别人一起,都要注意周边这些危险的事啊。”
“危险的事,比如什么?”薛洋又带上“阿岚”的面具,把声音伪装得无比天真。
晓星尘拉着少年到院中漫步,絮絮叨叨嘱咐,比如屋里的灯火要远离易燃物,下雨打雷要远离较高的树木,锋利刀刃平常一定收好,随身带着驱邪符纸……
他打断晓星尘:“可是我觉得道长就很危险!”
“嗯?你是觉得我看不见又总是拿着剑很危险吗?你放心,我虽然眼盲,但是究竟是个修道之人,其他感官很灵敏,不会伤到你们的。”
薛洋听着那柔和似晨雾样的语气,眯起眼睛,心中默默重复:可我就是觉得你很危险。
几日之后,薛洋便知道这捉摸不定的危险之感是怎样一种东西了。
曦光微照的清晨,晓星尘练完剑,拎着菜篮准备去买菜,临走前,照例给阿箐和薛洋一人发了一颗糖,让他们好好把家里的家务做一下,砍柴的砍柴,洗衣的洗衣。
是的,不知不觉,这座闲置的义庄已经像一个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