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为君之道呢?”风岚突然出声道。我转头看他,见他并无怪责之意,便笑而答道:“为君之道贵在知人善任,用人不疑,无为而治。”
“用人不疑,无为而治啊……”风岚喃喃重复道,继而一笑拱手对我一礼:“风岚受教了。”
我急忙侧身让过,见他神情坦然,眼神真挚热烈,不由心中一动,直觉脸颊微微发烫,倒多亏了面具遮掩。连忙轻咳一声,又回转身来继续对重四说:“士卒之不从二命,是指军营之内,等级森然,各行其职,以主帅军令唯命是从,尤其战场之上,进退之间,军令就是你等奉行的无二律令,而不可犹疑、僭越、心生二意。就像刚才,你依军法拦我,固然无错,然我也勒马收缰,并无硬闯之举。但拦我之后是杀是放,我的身份是真是假,你如何有权确定?难道你竟是这军营中发号施令之人么?”
重四额上冷汗滚滚而下。我接着说:“即便我身份存疑,但此事关系重大,你拦住我后,应第一时间向军营中主事者汇报,由主事者来跟我确定身份,决定后续如何处置。你怪我戏耍于你,却不想从我自报身份开始,此事已超过你的决策权限,我原也是不需要向你出示虎符帅印的,不是么?你超出权限自作主张,难道不是从了二命——你自身臆断之命?”
这么冷的天气里,重四背后却已全部汗湿。一直梗着的脖子也终于垂了下去。我却不打算轻易放过他去:“后来我身份清晰并出示虎符帅印之后,我便是这军营中唯一能够发号施令运筹决策之人。然而我问你太子殿下能否进军营,你居然又一次自作主张,未请示主帅便擅自放太子入营。难道……我这主帅竟是泥捏纸糊的摆设不成?军营之内人员往来流动竟是你一个小小哨兵便能做主的了?”我渐渐声音冷冽起来。
重四的头垂得愈发深了,之前的忿忿之色也被惭愧后悔取代。见此,我便缓了缓语气:“重四,今日你依军法拦我有功,未及时上禀而擅自揣测我的身份真伪,险些延误军情,这是有过。此事功过相抵便了。至于后来明知我为统帅,仍自作主张放太子入营一事,我罚你二十军棍,你可心服?”
重四万万没想到我竟将此事高高提起,轻轻放下,只对他略施小惩,更刻意没有追究他言语莽撞大不敬之罪,顿时俯身叩首道:“小的心服,这就去军法处领罚。”见我颔首,便恭恭敬敬告了退,又担心的看一眼成安,这才往军法处去了。
眼下只剩成安一人跪于我和风岚面前,更显得局促不安。我打量着他,却未说话。风岚因不知前情,亦不晓得我对此人要如何处置,故而也只是负手而立,未发一言。
片刻思索后我开口道:“成安,你这人实在令我好奇,开始我以为你是软弱,一听我自报家门,不辨真伪便屈膝逢迎,后来才知你竟是已有定论,方才如此行为。若说你蠢笨,你仅凭蛛丝马迹,就能推断出我身份真伪;若说你聪明,明知重四大不敬之罪后果严重,你却又主动揽责上身……你这是为何?”
良久,成安轻轻的说:“重四虽言行莽撞,却有家人姊妹盼他平安归家。而我……我孑然一身,无牵无挂,大不敬之罪后果虽严重,却不致牵连无辜。”
闻言我不由一怔,继续问道:“你如何孑然一身?我观你举止言行,不似寻常农家青年,倒似是读过书的仕子,想来你家中也该是诗书传承之家吧。”
“元帅慧眼。家父本是京郊村落里的教馆先生,我自幼承训膝下,倒也曾读过几本书。”成安恭敬答道,语气中却夹杂了些许苦涩:“四年前家父无意中卷入伪史一案,被判大不敬之罪,腰斩于京畿菜市。九族之中年过十二的男丁皆受刑连坐,女眷则充为宫婢侍女。因我当时未满十二,得免一死,却也终生不得参与科举入仕。因此只能选择投军报国。”
我与风岚皆沉默了。只因伪史一案,于我风、云二家实在是大有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