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子嗣不旺,能挨到成人的就这么一个孙小姐,所以宋公对她极为溺爱,专门给她修葺了一处两进院落,名唤引香居。
院落分为堂屋、厢房、院子三个部分,一处待客一处休憩。为了增加些趣味,院墙两侧种植了好些银杏树,因时值早春还未抽枝,树冠光秃秃的有些难看。衬得树下落了层薄雪的秋千架子孤零零立在那里,有几分萧索。
此时院子里挤满了宋家的家仆,堂屋内则挤满了大夫。
大夫们各有各的看法,但开的方子大抵是一样的药性。
一位大夫道:“风寒入体又车马劳顿,与先前的炎症两厢叠加,颇为凶险,当务之急还需根治风寒之症。”
说着跪坐到案几前,提笔写下麻黄、白芍、五味子、干姜、炙甘草、桂枝、半夏、紫菀各一钱、桔梗和细辛各半钱。
他将方子递给药童,嘱咐道:“抓上六剂,切莫弄错了,快去快回。”说罢摸摸小孩儿脑袋,他接了药方就一路小跑配药去了。
大夫同常管家道:“劳烦管家嘱咐丫鬟,驱寒的药不可久煎,需五碗水以武火煎成一碗,一日两剂。另孙小姐脾胃虚弱,切忌不可空腹服药。”
常管家一一应下。
另一位大夫道:“不知小娘子这段时间在哪里住着,有些脾虚湿盛,长此以往怕是这幅好相貌都要糟蹋了。”
环儿想起那座背阴的四合小院,突然觉得有些毛骨悚然:“是了是了,姑娘前段时间住的地方背阴潮湿,春日又这样冷,平素又穿的少,是不是这样才难以痊愈。”
另一位大夫道:“你这丫头也是粗心,孙小姐体质这样弱,该多加衣服御寒才是。我这边开个祛湿的方子,脾虚湿盛可不是什么小事。”
环儿被他说的无地自容,她以为姑娘自己就是大夫,应该十分了解自己的身体状况。却忘了有句老话叫做医者难自医。
那大夫背手踱到那跪坐的大夫面前,笑道:“老余,你就替我代劳了吧。”
那被唤老余的大夫翻了个白眼,提笔问:“你说。”
老大夫道:“人参、白术、茯苓、白扁豆各一钱,先抓个五剂让孙小姐吃着,之后看情况酌情减少剂量。”
余大夫按他说的写了,然后吹干交给了他的药童前去抓药。
小姑娘大抵就这两样病,多了也只能瞧出一些脾胃不和,喉头发炎的症状来。所以其余几位大夫见这两位开了方子,留下些强健脾胃的药膳就匆匆回了医馆。
毕竟潞县虽然是海商云集的要塞重地,城里坐堂的大夫却只有那么几个,万一有别的病人上门看诊却找不到人因此耽搁了病情就不好了。
环儿遵从医嘱,给姑娘灌下去几口稀粥才敢把药喂给她。
吃了药,又用烈酒擦了身体,捂着被子发了汗,人总算悠悠转醒了。
宋公在榻边守了两个时辰,连晚饭都是在外孙儿房里用的。这会儿见人醒了,差点喜极而泣:“筝丫头,你要吓死姥爷了。”
穆芸筝对姥爷把自己骗回家一事有着深深的怨念:“你把我骗回来究竟想干什么?”说着闷声咳嗽起来。
宋公忙把她扶起,让她靠着软枕。一边伺候的环儿很有眼力见的倒了热茶送到他手上。
宋公亲自喂给外孙儿道:“前些天甘州来了书信,说固北军要从幽州进入渤海国。我这不觉着甘州小子也在其中,就想让你俩见上一面,把话说清楚,让他不要误会了我的乖孙……”
穆芸筝正喝茶,闻言不察一口呛进气管里,顿时呛咳不止,把宋公环儿吓个半死。
好半晌穆芸筝缓过劲儿来,气急败坏道:“就为了这个?”她本想在长安待久一点,陈家人必定会放松紧惕,到时候她就可以趁机混入宫城打探娘子的消息,谁知姥爷竟然因为这么点小事就把她的计划全盘打乱。
宋公撇了撇嘴道:“也不全然为了这个,陈家那小娼妇将你囚困长安,我这心里能好受吗,还不是想把你接回家过好日子。”
穆芸筝忍住喉间痛痒怒道:“姥爷你多精明一个人,怎么越到紧要关头越犯糊涂。潞县上下虽然尊你为大,但到底人多口杂,圣人陈家想要安插眼线简直易如反掌。你这时候把我骗回来,固北军又从幽州走水路去往渤海,稍微动动脑子就能想到你这么做,是为了撮合我与李郎见面。”
宋公破罐子破摔道:“是又怎样,见上一面说清原委而已,又没让你和他生米煮成熟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