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小姐是不是听了什么谣言?这附近地痞无赖众多,也许是他们闲来无事传的谣言。再说,你看城中这么多乞丐流民,靠乞讨度日又怎会日日饱腹呢?”
章韶光答得云淡风轻,听得朱雀心火蹭蹭迸出几丈高。
“章韶光!你一个衣食无忧的公子哥当然不知百姓疾苦,你去各大米铺看看,那大米是不是定成了金子价?”
朱雀杏眼瞪得圆圆的,两腮气得鼓鼓的。
章韶光一时哑言,看她生气,竟手足无措。
他从来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惹她生气,他希望她开开心心的,就像选伴读那日般笑得灿烂。
远远的,卫鞅捧着一大堆糕点走来,察觉空气中的紧张氛围,似乎一点火就会爆炸。
“怎么了这是?”他低头看着气成糯米团子的朱雀。
朱雀拿起卫鞅手里的点心袋气呼呼地往章韶光身上一推,便头也不回地呼哧呼哧朝回走。
身后章韶光抱着一堆糕点,站在原地看着朱雀远去,而后心中痒痒的,他微微一笑:“敢当面称我全名的,也就你了。”
话说朱雀走在前面,片刻卫鞅抱着糕点便追了上来:“怎么了这是?是不是章家那小子欺负你了?”
朱雀把头埋在点心袋里深深吸了一口:“嗯!心情立马舒畅了。”
“你说啊。他怎么气着你了?”卫鞅见朱雀不作答,便从点心袋里拿出一个桂花糕塞到她嘴里。
朱雀没滋没味地嚼了两口:“我和他闲聊的时候,问起米的事情,他竟说是谣言,还说不是人人都能吃上饭。”
卫鞅一听,悬着的心便放下了:“我早就跟你说,章家人没好的,他救过你,你就把他当好人了?我们和他就如同站在河两边的人,没有一方会跨过那条河。你可知为何?”
朱雀眨巴眨巴眼:“为何?”
“要么衣袜湿,要么溺水,搭上一条命。”
这话掷地有声,听得朱雀心生寒意。
原来,她和章韶光之间隔着一条河,河流湍急,淌也淌不过去。
哎!长得那么好看的人不能做朋友,可惜了。
卫鞅的一番话朱雀彻底放下了,她生章韶光的气是因为她觉得章韶光应该和她一样心系百姓,希望他们每一个人都吃饱穿暖。
现在看来,是她错看了。
对于章韶光来说世间最重要的是章家一族的荣耀,除此之外,万事渺小如尘埃。
她和他,河的此岸与彼岸,脚下行得本就不是一道路。
想开了,放弃了,人也就豁达了。
她踮起脚尖往卫鞅怀中的点心袋里一探头,挑了一块栗米糕送入口中满意地嚼了嚼。
不过片刻,他们二人便走到侯府门口。
门口的垂柳树下,阮沐一袭白色锦袍倚在树干上,怨妇般地酸里酸气道:“今早去西苑找你小子,你不在。我又巴巴走去中苑找雀妹妹也不在。我心里念着你们,你们倒好,撇下我一人去逛市井,剩我孤零零……”
朱雀看着眼前戏精十足装哭抹泪的人,坏坏一笑;“沐哥哥,你身后倚的柳树经常有狗过来对着树干撒尿呢。”
话落,只见阮沐花容失色立马逃离了树干,宝贝似的拍了拍自己的衣服,见卫鞅手里捧着一大袋点心,立马又朝卫鞅扑来;“这么一大袋点心给我家做回礼啊!你小子不错!”
卫鞅嫌弃地甩开阮沐一身懒骨头:“我出门时,你不正在书房听我父亲和舅父说天下大势吗?怎么就出来做望夫石了。”
阮沐“切”了一声:“别提了,本来是想多听听,多学学,日后进了官场也能用到。可今日父亲和姑父说的事可是把我给吓到了。”
朱雀一听,来了兴致,什么八卦猎奇鬼怪故事什么的她最爱听了,便急不可耐地扯了扯阮沐的衣袖:“沐哥哥快说,舅父他们说了什么事把你吓成这样。”
阮沐见朱雀这般少见地粘着他,心中一喜,得意冲卫鞅一显摆,便在侯府门口找了一块干净的地方坐下,伸伸腿:“哎哟,这站了半个时辰我腿都酸了。”
朱雀见状,赶紧上前给捏了捏。
阮沐又是得意冲卫鞅一显摆,摸了摸肚子:“午膳没用,没气力讲。”
朱雀一听,又赶紧从点心袋里拿出一个鸡油卷儿塞到阮沐嘴里。
阮沐甚是受用地吃了几口,刚要说自己渴了,便见卫鞅一道目光杀了过来:“你小子快说!”
阮沐没脾气地干干一笑:“本来呢也没什么。姑父教导我说官场人心叵测,走得每一步都得小心翼翼。又给我讲了他在官场上遭人下绊子的事情。我当时就被官场的险恶吓了一跳。然后,父亲见我被吓成那样觉得我没出息,喝道‘这点绊子就把你吓成这样’便跟我讲起南楚皇族的事……”
“南楚?好像听说过。和祁国离得远吗?”朱雀好奇开口问道。
“不太远,峨山往南走百里就是。”卫鞅在峨山跟高谷子习武的时候,高谷子偶然说起过南楚。他虽然没去过,但可以从高谷子的话中推断出来。
“对对对,”阮沐连连点头“这淮南往南几百里就是南楚了,这南楚皇族的事也是父亲听别人讲的。他说南楚本来的皇帝励精图治,但却被自己的弟弟七王爷给夺权篡位了。这七王爷心狠手辣,不仅杀死先皇帝,毒死先皇后,连他们的一双儿女都没放过,一一赐死了。那可是他的兄长嫂嫂,侄子侄女啊,听说公主还不满三岁呢!”
话毕,阮沐左右看看身旁的朱雀和卫鞅,他们脸上面无血色,明显也被吓到了。
也是,一个皇位死了那么多人。权势本就是个洪水猛兽,贪得无厌之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卫鞅回过神来见朱雀被吓得不轻,甩手就给阮沐脑袋一巴掌:“你小子大过节的讲什么不好,非得说这个,你看把她吓得。”
“嗬!她刚才缠着我讲,我不讲你还凶巴巴的”阮沐起身回了卫鞅一脚。
朱雀静静坐着看着秋日午后的蓝澈天空,她并不是被吓得说不出话,什么鬼怪故事她都没被吓过。
但偏偏是这一个不带鬼怪却浑身带血的故事像是要唤起她脑海里里深沉的回忆般,让她觉得浑身不适。
远山的枫叶红了,像极了一滩血。
卫鞅解下身上的披风,给朱雀披上,伸出手来;“走,我们去看看今晚宴上吃什么。”
朱雀拉着卫鞅修长的手借力从地上坐起。
卫鞅的手极暖,朱雀脑海中的不适顷刻间便化成风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