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声音太熟悉,也只有一人会执着地称自己为“表小姐”。
朱雀闻声看去,果然,章韶光一袭冰蓝色的袍子站在秋风里,衣袂飘荡。
“今日真是好巧,竟在街市上遇到表小姐了。”章韶光暖暖笑着,比秋阳都要明亮几分。
朱雀笑着上下打量着章韶光,明明是他自己在后面追上搭话,怎么就是碰巧遇到了?
现如今的男子,都怎么跟他鞅哥哥一样睁着眼睛说瞎话呢?还且还丝毫不脸红。
卫鞅站在一旁看着,章韶光的眼睛却没从朱雀身上移开半寸,便轻咳一声淡淡作了个揖:“章公子。”
章韶光见卫鞅对自己淡淡地,也见怪不怪了:“卫公子。这几个月都没见你来书院读书了,听祁越说你卧病下不来床,身子可好些了?”
话落,朱雀不由笑出声:“你别听祁越瞎掰掰,我鞅哥哥那是……”
“不劳烦章公子费心了,我就是换了个书院读书。”卫鞅答得敷衍,朱雀也没说破。
毕竟他练武习攻伐之术一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尤其对面站着的是章家的人。
他想对章韶光冰冷到底,但他救过朱雀两次,这个人情他还是要还的。
想到这里,卫鞅脸色缓和,轻轻一笑;“章公子救了朱雀两次,我都没亲自跟你道谢”他遥遥一指前方‘粱香居’的招牌,“我们粱香居的糕点平日里就是抢手的,今日是仲秋,待会我命人包些送给章公子,做打点回礼之用,也算聊表谢意。”
卫鞅的笑一闪而过,但章韶光却真真切切看到了。
他不由一愣,原来卫鞅还是会笑的。
那么他对他来说也不是死敌。
章韶光笑笑点了点头:“那就谢过卫公子了,府中送礼的人太多,我正愁拿什么东西回礼呢。‘粱香居’的糕点解了燃眉之急。”
已到晌午,街市上的人流越聚越多,卫鞅想着再带朱雀往前走不安全,他自己一人去‘粱香居’取糕点,连同阮家和章家的一同取了也省些时间。
他低头弯腰认真而严肃的看着朱雀:“人越来越多了,你再跟着我往前走不安全,这个位置宽阔,你在此等我,哪也不能乱跑。”
朱雀认真而严肃地点点头。
卫鞅起身冲章韶光又作一揖:“有劳章公子帮我看一下表妹。”
章韶光温和一笑,点点头。
朱雀看着卫鞅在人群里行得艰难,啧啧感叹:“仲秋的市井原是这样热闹的,以前我竟不知。”
话落,章韶光笑道:“表小姐来市井闲逛的机会不多,自然不知过节的街市是最热闹的。想必表小姐今日出门也是精心装扮一番的。”
朱雀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是外祖母说出门要做好侯府的门面。”
她这一路走来,被人流挤得云鬓有些松散,鬓角的秋海棠“啪嗒”落在肩头。
章韶光低头看着朱雀红扑扑的小脸,不由暖暖一笑:“表小姐走得急,这秋海棠都掉下来了。”说着便轻轻捡起她肩头上的花要给她重新簪上。
此时章韶光离她极近,近得她都可以看清他的瞳仁是黑褐色的,近得她可以从他的眼睛里看见自己。
朱雀一偏身,便躲开了章韶光簪花的手,她低头屈膝行礼:“哪能劳烦章公子簪花。那秋海棠戴了也有两三个时辰,有些蔫儿了,不要也罢。”
章韶光的手僵在半空中,想想也是自己僭越了,诸如簪花一类事,他即使再怎么钟意她,也是万万不能做的。
毕竟,她有婚约了。
想到这里,章韶光捏花的手有些失落地垂了下来,但并未把花丢了,而是藏在了袖口。
朱雀见章韶光脸上的笑消失了,想着他平时最是温和待人,给自己簪花也许只是出于好意,自己刚才是不是弄得他很尴尬?
她想了想,便另起一话题缓解尴尬,便仰着小脸冲章韶光笑道:“听说章公子和相府的云瑶小姐定亲了。”
提起云瑶,章韶光脸上不仅没笑了,反倒是更冰了。
云瑶的事是父亲给自己定下的,他对她无感。
在他看来娶云瑶的不是他,而是章家整个家族。
章家和相府联姻,只是为了固根基,干大事。
朱雀瞧着章韶光脸色难看,就知自己话题找得不对,便没头没脑另起话题。论人与人之间聊什么安全。
当然是天气了。
“今天天气真好。”
章韶光笑笑点头。
“云彩也好看。”
章韶光笑笑点头。
可能觉得对面的人儿不断抓耳挠腮找话题,有些可怜。
章韶光很配合地抬头看了看天空:“这时节的天气变得极快,昨天一场浓雾,晌午便是艳阳天了。”
“可不是嘛!那大雾浓得伸手不见五指的。”朱雀见章韶光聊开了,松了口气。
章韶光见她难得同自己说这么多话,便心生喜悦接着道:“江上的雾更浓呢。听父亲说运米的船看不清路撞了山岩,正加紧修补呢。”
说起“米”,朱雀脸上的笑僵住了。
这场友谊式的寒暄截然而至。
朱雀若无其事道:“我原忘了,章府最近也开始做米铺生意了。”
章韶光并未察觉朱雀话里的异样,点了点头:“家中最近确实在做米铺的生意。”
“那章公子是否听说,粮食歉收,米价疯涨,百姓家中都快揭不开锅了。”朱雀眼中笑意尽失,语气中满是责问。
章韶光被这么劈头盖脸一问,有些不明所以。章家是从垄断了南方的大米,一批批运来卖给京中各大米铺,但据他所知大米货源充足,并不会疯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