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在各人心中响起。颜色有各种各样,声音自然亦有不同。有雀跃的、有欢呼的、有看戏的、有恼怒的。这种种情状,自然皆由各人表情得知。不过,也是稍纵即逝。仿佛雷公公要给予世间一个警告,响了一个雷,又藏了起来。
直至严大夫人冷冷的声音响起,方才打破了这胶糊粘了一层的空气网:“鹤鸣哥哥近来身体不好,你就不要再缠着他讲故事了。”这话说得不留情面,严灵尚是小女孩,纵是活泼,也转不过来。当下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泪波盈盈,就要滴下来了。
严三夫人自然心疼,“嗤”地笑了一声,扬着手让严灵到跟前,边擦着她眼角的泪边道:“大伯母的话可听见了?鹤鸣哥哥可不是谁都能去看的。”说罢,起身朝老太君福了一福,说自己身上不大爽利,先行告辞了。
老太君见诸人皆没事,自然挥手让她们都散了。独独留下常直,拉着手又叮嘱了一番,才让桃花带着她与伍娘前往隐翠阁安置。
一路走去,皆是小径通幽,鹅卵石铺就的石子路弯弯曲曲的,一路延伸。路旁种着各色各样的花儿、草儿的,花间蝴蝶飞飞。纵使此刻已是夏际,但尚是清晨,江南湿润的空气依然弥漫着整个天空。
花香、清香一阵阵袭来,倒让常直一阵恍惚,似乎听到了父亲临出征前的笛声。那声音时而气势磅礴,时而汹涌澎湃,时而气贯长虹,时而波澜壮阔。万马奔腾,血肉模糊,人命如贱泥般随意被踩踏。厮杀声如猛兽野鬼般迎面扑来。吓得她一激灵,清醒过来,眼前依然是鸟语花香的世界,哪里还有那梦魇般的境象?
再看桃花和伍娘二人皆神色如常。她心下暗道,许是思念过甚,兼之长途跋涉方有此幻象吧。再思及父亲,一阵凄然。只跌跌撞撞地跟着桃花往前走,再也没顾及看其他了。
恍惚间,她听到桃花清清脆脆的声音:“二郎。”抬眼看去,便见到一少年坐于花园中的小亭内,一身白衣,头顶盘着高高的发髻,以一帻束着,骤眼看去,仿若不是世间之人。少年淡淡地看了她们一眼,又自看着远方了。
这时,常直方看到他手中拿着一支笛子。难道刚才的笛声是他所吹的?再仔细一看,发现少年坐的并不是小亭内的石椅,而是轮椅。心下一凛,欲再细看,那少年又淡淡朝她们看了一眼。两两相对,两人皆怔了一下。常直旋即移开了眼,胸中波涛汹涌不止。那少年的眼神既清明又幽深,仿如磁石般能将人吸进无底的深渊中。
常直朝着小亭福了一福,也不言语,默默地随着桃花往前走。桃花眼底不觉赞叹不已,再看向常直时已多了几分赏识。纵使家规再森严,家教再良好,极少有高门大户的女子可以做到如此波澜不惊的。究竟二郎不是常人,好奇之心人皆有之。且不论眼前这位心境如何,看这行为做派,却让人挑不出一点刺儿来。
很快地,便到了隐翠阁。这隐翠阁是独门独户的,落于东院偏角处。门前一棵大槐树已将阳光死死挡住。刚走进去,一股阴冷迎面扑来。周围有刚刚打扫过的痕迹,也换了一些新家具。纵是如此,屋角处的磨损却是怎么掩都掩不住的。说是阁,却只有三间厢房。较大的一间自然是主人房了。另两间是放些物什和下人们住的地方。
伍娘眼中闪过一片凄然。想及以前小娘子所住以及所用的,眼角已闪出些许泪光。她也是个懂事的,只偷偷用衣角擦了一下眼泪。便笑着对桃花道:“有劳桃花姐姐了。”说罢,从怀中拿了些碎银塞进桃花手中。
桃花一笑,反手将碎银推了回来,道:“说哪里话呢?这是奴婢应该做的。”也不等伍娘反应过来,便招手让早已站立在外的五个丫鬟进来,指着一个头上插着梅花钗子的丫鬟对常直道:“这是梅花,是老太君专门指了过来随侍常娘子的。”梅花生得一脸憨相,规规矩矩地向常直福了一礼。
“兰花和樱花负责掌管钗钏洗沐,荷花和昙花则负责隐翠阁的房屋扫洒和来往使役。”桃花让四人上来一一见礼。常直颔了颔首,看不出悲喜。倒是伍娘,每人塞了一些碎银。五个丫头的脸上如刻了印般微笑着,领了银子便默默地退在一边侍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