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睁开眼睛的心情是很有趣的。
好像玩捉迷藏时,动也不动地躲在漆黑的壁橱中,突然,嘎拉地门被人拉开,光线倏地照射进来,然后听到对方大声叫道:“找到你了!”好剌眼,然后一阵怪异的感觉,心口噗通噗通地直跳,就像那种抓着和服前襟,略带羞涩地从壁橱里出来,然后气呼呼的感觉。
——《女生徒》太宰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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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文治刚从东京念大学归来,带来许多新鲜的东西,比如茶壶、坎肩、小玩具以及在津轻买不到的高级甜点,几个箱子装得满满当当。赏完花的隔一日,他让仆佣将礼物摆在大厅里,礼治立刻就冲了上去,兴奋地挑出自己喜欢的玩意儿,堂姊妹也笑嘻嘻地涌上去。
太宰和信子是最早到的,却不是最早挑礼物的。
文治抬头见到他们两个,也没说什么,倒是朝他们招了招手,沉稳地笑了笑,虽然年轻,但举手投足颇有长辈风范。他说:“过来吧,阿治,信子,我给你们都准备了小礼物。”
虽说是小礼物,但也很贵重。
太宰得到的是一个小盒子,打开后,只见一管漆黑的钢笔被红丝带绑住,静静地躺在盒中,笔盖上印有一小行英文花体字。而文治送给信子的见面礼则是一顶漂亮的宽檐帽,浅色纱布在帽檐叠成了层层花瓣,非常漂亮。
该说不愧是津岛家的长子么?既考虑到了太宰不会争抢的性格,又照顾到她作为寄养在津岛家的身份,绝不会上前同其他子代挑礼物,所以文治提前将礼物准备齐全,以防他们落单。
太宰拿着笔横竖端详的时候,文治忍俊不禁地摸了摸他的脑袋,扭头问信子:“信子现在习惯了在津岛家的生活么?”
信子捧着帽子,对文治笑着点点头:“已经习惯啦,文治哥哥。”
文治便放下心,从一旁的提包里拿出两张明信片交给她:“这是香取夫人委托我带来给你的,她如今正在城里处理事务,不日便会带你回家,你安心养病就好,学业也切不可荒废。”
听到带她回家,太宰顿了顿,假装不在意地朝信子瞥了一眼。就见她接过那两张薄薄的纸,目光淡淡略过了上面的字,眼神中却透露出并不在意的冷漠情绪,仿佛这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她低声说:“谢谢你,文治哥哥。”
文治也摸了摸她的脑袋,笑道:“你们去玩吧,我外出去处理一些事。”接着他一把按住太宰的肩膀,仔细叮嘱,“父亲说过你可不能乱跑,总与下人们学着一个样怎么得了,如果有什么特殊情况就来隔壁房间找我,或者找祖母也行。”
太宰龇牙咧嘴地大叫:“知道了知道了,大哥,好疼快放开我!”
文治这才松开手,“让你长点记性才好,吃过苦才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显然对太宰的顽劣性格早已了然于心,总得要找个机会教训一下这小猴子似的弟弟。
站在文治身边的太宰看上去越发幼稚,体格瘦小不说,就连身上穿着的藏青和服也不伦不类起来。毕竟是差了十一岁的兄弟,前者已为大学生,而后者还是个国小生——啊,堪称惨烈的对比。
大概是意识到了这一点,太宰觉得挺丢脸,猛地从大哥身边跳出,握住钢笔盒子,低下头大声道:“那我就走了哦,大哥。”话音未落,他便姿态不太雅观、但自觉潇洒地往外迈开步子。
信子与文治微微颔首,然后小步跟上他。
“也许会问我被接回东京的事情吧,不过如果我真的回去,那么攻略太宰先生的难度也会加大对么,系统?”信子真想叹口气,为自己悲惨的攻略任务,也为自己完全看不明白的太宰。
这时候应该来一支烟。
“信子小姐无需担心,时间进度可以调节,就像游戏中可以选择‘Skip’模式一样,您只需明白一切为攻略服务,系统会根据不同情况进行调整。”系统滋滋地响起声音。
“现在也只能这样了。”信子想着想着就叹了口气,停下脚步,朝还在闷头往前冲的太宰遥遥地说了一句,“修治君,我先回去温习功课了,如果要来找我的话,就来我的房间吧。”
得到的回复是他一声含糊不清的“嗯”,于是信子就调转步子往回走,除了口中的功课,她还得按时在攻略记事簿上写一些可能的方案,还得喝药,还得给香取久美回信。
总之,事情太多了。她必须好好地梳理一下接下来的每一桩事情,理清自己到底要做什么,才能更好地找到答案。不知为何,信子总觉得最近心底空落落,莫名的痛觉啃食着她的心脏,让她睡不好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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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宰在生闷气,他自己也不知道哪来的气愤,反正就躲在后院的仓库旁边扔了半天的石子。
他很明白,与大哥、次哥或小哥比起来,他的确不成器,在父母心里没有存在感。当然,自小便由阿竹婆和叔母抚养的自己,对他们也无甚情感,有的只是对父亲时而责骂的惶恐和对母亲的疏离。
祖母总觉得他调皮爱惹事,长相也不如其他的兄弟好看,嫌弃比疼爱多。父亲对身为津岛家继承者的大哥的关注度比对任何一个孩子都多,母亲体弱多病甚少抱他,更愿意去宠爱小弟。哥哥们对他虽然有调侃,但他总要小心地与他们相处,博得他们一笑便轻松一些,至于小弟……他不喜欢小弟那个告状精。
他还能怎么办呢?只有信子还愿意陪他胡闹,万一连她也一走了之,那他在家里不是连说话的人也没有了?太宰顿觉无趣,窗边的风一吹,便有些害怕地蜷起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