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筱萱不卑不亢拱手道：“在下六合班章筱萱，这船的班台主。巡官儿大爷有话对我说。”

水爷凑过来低声提醒他小心，来者不善。

六合班跑码头唱戏，对这些名正言顺的“官匪”逢了年节是要打抽丰孝敬图个平安的，谁想如今他们寻个借口就要借机敲诈。

胖巡官手中警棍在章筱萱身上乱捅几下，猥琐笑道： “哎，这位小老板还没搜身呢，烦您宽衣解带，做个表率吧。”扭头掩口对洋巡官嘀嘀咕咕坏笑几句。

那嘴脸，令章筱萱顿觉梦魇般可怕。眼前又浮现那张狰狞的面容，血盆大口狞笑着掐向他脖颈的骷髅爪，他拼命蹬踢着两条骨瘦如柴的腿，奋力挣扎喘息。“砰”的一声门被踢开，师父闯进来，一拳打飞那面目可憎的妖怪，紧紧将魂飞魄散的他抱在怀里。

“这位巡官儿大爷，无凭无证就认定我们贩黑土搜身，若查不出，传出去报刊报道，有损洋大人们的官声。”章筱萱笑眯眯望一眼洋巡官，摊手示意胖巡官儿翻译给他听。

一听舆论压力，胖巡官儿一惊，没想到这么个清秀腼腆的男孩子竟然没被他慑住，唇角撇过一丝坏笑，转身同洋巡官不知嘀咕些什么，洋巡官气急败坏一举手，喀嚓嚓齐齐的枪口对准章筱萱。

“我们长官说，刁民狡猾。快脱快查，别磨蹭到雾散，围观船只多，免费围观你们杂戏班当众出丑唱大戏。”分明是露骨的要挟。

见章筱萱面容变色，他自知得逞，更肆意恶心道：“早听说民间那些不入流的戏班子为了出名冒脸儿卖多点儿座儿，什么下作的戏光天化日的都敢唱。该不是想趁岸上人多，演一出‘大蛙跳’，爆几个眼珠子蹭几声碰头彩儿，是不是？”

一听“不入流”这三字，章筱萱立刻清楚这些人的来意，哪里是为了查黑土，不过又是针对他六合班公报私仇而来！章筱萱气得面如纸色，不想这些人道貌岸然却私下如此无耻之尤。

师父创的六合班为杂戏界在梨园趟出一条血路，声威赫赫，但在那些正宗皮黄、昆腔老戏班眼里，就是武林中的“邪教”，一路联手诛杀，十余年争斗未停。

每逢了沪江梨园界有什么盛举，视师父的六合班为眼中钉的同行们就会绞尽脑汁无所不用其极的想出些什么刁钻法子整治打压他们。没想到今儿使上如此卑劣手段栽赃陷害。不过瞬间，后背一凉，一个念头划过……舱里藏匿的小楚，该不是黑势力设下的局？

见章筱萱愣愕原地放弃挣扎，胖巡官露出得逞的笑，垂涎三尺，揉搓了手去捏章筱萱粉嫩嫩的小脸，口中说：“好孩子，年轻做错事，都是情有可原的，认罪要紧。洋大人怎么会和你们这些小戏子为难呢？若没个家大人指使……”手在章筱萱面颊上轻轻拍打，猛一用力捏他下颌厉声喝道：“张大嘴，查黑土！”

章筱萱错神间被他猥弄，头一扭挣，手中折扇“啪”的一下挥出，斑竹扇骨不偏不斜打他麻筋儿上。 “哎呦”胖巡官儿一声惨叫松手，跳脚大嚷大叫几句洋文，四下子弹上膛，齐齐对准章筱萱，慌得师兄弟们就要往上扑，“砰”的一声，桅杆上六合班的彩旗被打落，“啪”的掉在众人眼前，一片骇然。

冰冷的枪口顶住章筱萱的头，胖巡官咬牙切齿道：“好吧，小章老板够味儿，兄弟们就辛苦一遭，吊光猪，挂桅杆上仔细查验！”猛回头又呵斥欲围上的戏子们，“跳！妨碍执法的刁匪，若敢袭警，就地正法！”

巡警们拉肩拢背擒住章筱萱撕扯他的衣衫，面对黑森森枪口，众人哭告无门。分明是光天化日下的陷害，意在六合班。不过是寻个借口全歼，茫茫江上走投无路，无处喊冤。

一腔苍凉悲愤，气炸胸膛，师兄弟们悲怆的声音唱起《野猪林》

“满怀激愤问苍天……

何日里重挥三尺剑

除尽奸贼庙堂宽……

贼头祭龙泉!”

“闭嘴，不许唱，跳！跳呀！”斥责声踢打声，景象不忍直视。

章筱萱闭目吞泪，袖笼一抖钢镖在手，大喊一声：“都听我的，止住！”

目光如刃掠过洋巡官的脸，忽然笑盈盈说：“你要的东西在舱里，待咱们回来再查他们不迟。”

“草儿，不要~”师兄弟们歇斯底里惊叫，知道舱内就是同归于尽的下下策，船毁人亡。

“哎，你们这些下作的贱骨头，都这儿耽搁什么呢？”一声清亮的吆喝，就见一个小花脸儿歪带顶僧帽，嘴上吹着八字胡，叼着他那半截没吃完的胡萝卜边嚼边啐的晃悠过来。

学生仔？众人惊愕的打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