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楚远远地向洋警官亲切地摆摆手“哈罗”两声迎上,洋巡官目露惊诧。小楚上前,同他热情握手,一串叽里咕噜的洋文攀谈热闹,那亲热劲儿看得章筱萱诧异。
胖巡官儿听得脸色一阵白一阵青,转眼,洋警官指了胖巡官的鼻子破口大骂,吐沫啐他满脸,胖巡官不停立正又躬身听训赔礼,然后谄媚地九十度鞠躬给众人和章筱萱道歉,灰溜溜如狗一样带人撤退。小楚还追在洋大人身后强行陪笑将那块名表往他手里塞,洋人说什么不肯要,就这么驾着巡逻艇扬长而去。师兄弟们望着那消失在雾里的巡逻艇,久久呆立。
章筱萱死里逃生错愕原地,一只胳膊搭靠他肩头,小楚半吊在他身上。
不等他致谢,小楚神秘问:“奇怪我跟洋鬼子说了什么吧?”他坏笑着打量章筱萱那粉嫩嫩的小脸低声,“我告诉那洋巡官,你是这沪江码头秦大亨的新宠,金屋藏娇,这正等雾散去赶场去秦家唱堂会。”
章筱萱羞恼得面颊通红推开腻在身边的他。
“不过,你师父没少得罪人呀?”小楚感叹,又看他一眼,“好好个孩子学什么杂戏,邪门歪道。”
这分明是话中有话,定是洋人不肯得罪小楚,透露了什么。
章筱萱瞪起的眼又侧过头平复心情,邪门歪道,是呀,如今才体会到师父这些年来步步血泪打下江山多么来之不易。
小楚一搂他肩头狎弄:“来而不往非礼也,才你伺候我更衣,用不用我伺候角儿查那个什么私夹黑土呀?哎呀,黑土,枪毙的罪过。”
章筱萱小脸儿一沉,凤目一瞪,小楚夸张嚎叫:“哎,卸磨杀驴。那个,稽查队快回来!六合班要杀人灭口啦!”
一路叫闹着撒腿往人堆儿里跑。师兄弟们得了小楚的救,感恩戴德的把他捧起来扔着,那个死里逃生的欢快劲儿,反比一路旗开得胜挣来这半个月的戏钱更开心。
倒是水爷升着戏班的旗子唉声叹气摇头:“都是江湖薄命人。”
“哦,让我看看,哪里的杂戏名角要去搭京昆班子的戏,好大的脸面。”阴阳怪气的一声喊,霹雷似的惊煞众人。许是乐极失察,巡逻艇竟然去而复返。眼前人更是令章筱萱眼底透出惊恐。
来人端着好大的官威,中山装,矮小三短身材,一对儿斗鸡眼,背个手,慢悠悠踱个方步晃来他跟前。嗽嗽嗓吩咐:“谁是主事儿的”
师兄弟们面露惊讶,却私下拉拉搡搡撇嘴挤眼,透出不屑。
“师,师哥”章筱萱略带迟疑地凑上去,心中五味杂陈翻涌。
背叛师父认贼作父的大师兄大白怎么出现在这里?
前些年师门遭难,六合班面临灭顶之灾,大白师哥关键时刻落井下石,出卖师父换得官运亨通,成了贼人的女婿,还劝说了六名师兄弟一道叛离同师门作对。可是,大白师兄看着他一小长大,情同手足,那心头的酸楚不是用词语能结论的。
大白翻个白眼声调高挑:“呵呵,当不起,我白煜连师父都没有,哪里来的什么师弟?”厉声纠正,“喊长官!”
“Attention!”一声号令,小喽啰们不假思索“唰”的一声齐齐立正。随后,巡警们醒过神,这发口令的并不是自己的长官。白煜已气得脸色惨白,目光循声投向戏台上。
“嘎嘎嘎嘎”放肆的笑声,小楚不知何时爬坐去戏台上,猴王一般拍舞巴掌笑得前仰后合,带着师兄弟们抓耳挠腮起哄。
“有人举报六合班戏船携带走私黑货。”白煜高声揭示来意。
“这不刚查过吗?”众人诧异,但都异常警惕。
“哎呀,妈呀。黑货,那可是掉脑袋的罪过。真假且不论,黑不死你,也先臭死你!”小楚信口开河却是一针见血。
章筱萱暗叹,师父说得对,想你死的人往往是同行,闻到血腥群狼环伺扑来,一口咬住你脖颈无论如何也不肯松口的凶残。若非小楚拔刀相助,这些人即便搜不出什么赃证无功而返,明日沪江大小报纸也一定会炒作他被当众搜身查黑土的种种丑闻和猜想。真是人心惟危。
“有人亲眼看见,贩黑土的沉船逃犯,上了你们六合班的戏船。”白煜肯定地说。
章筱萱心头一怵,暗叹不妙,难不成被人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