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虽同你无冤无仇，但今日必须了结你的性命。抱歉了。”段高朗跳上礁石，鬼人蛟跟着扭过头来，鱼一样的眼睛咕噜咕噜转动着似乎在观察这个男人下一步的动作。

它张开嘴吐出一条湿滑带鳞的舌，舔了舔深蓝色的皮肤又缩回去，段高朗皱着眉没理会看上去颇为恶心的画面，合十双掌口中念念有词，海浪在以他站点为中心的位置旋转起来，搅动成一个漩涡，没有大脑的鬼人蛟似乎并不能理解段高朗在做什么，挥着巨长的手臂想拍碎他，掌心却被划出一道长口，痛地它发出尖利的嘶鸣。

段高朗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一柄长剑直直挡住了鬼人蛟的攻击。要说如果高朗这时候是一身古装打扮，长衫布鞋，拿把长剑倒也还有几分仙人大侠的意味，可惜这家伙常年穿的密不透风，裁剪合体的进口西装加上擦拭地干干净净的眼镜和梳到苍蝇都打滑的发型，配一把长剑实在有些煞风景。

鬼人蛟掌心被划破，看上去是愤怒了，嘶叫着冲高朗奔来，身形巨大速度却极快，手中长剑倒有些成了累赘的意思。海风卷起咸潮，打湿了段高朗的头发，他跃上鬼人蛟头顶站稳，把眼镜取下来放进胸前的口袋。

“我最讨厌你们这些脏兮兮的东西。”他冷着脸，话音刚落，长剑直直插入鬼人蛟脑袋，那东西嘶吼一声，脏血自伤口喷出，段高朗一脸嫌弃地一跃而起，还是被妖物的血溅落在外套上。鬼人蛟重重落入溟海之中，激起巨浪，他回头看看那东西沉下去的影子紧紧皱着眉把外套脱下来扔掉，又稳稳落在礁石上。

刚才的一剑虽然不至于致命，但也能让鬼人蛟一时半会儿不能动弹。段高朗吸了吸鼻子，似乎有些心疼他的定制西装，但也还是头都不回往蓬莱方向脚尖点着水过去。

耳骨一动，虽然高朗反应极快，但还是被忽然冒出来的鬼人蛟一掌拍了个措手不及，溟海烟波让力大无比的怪物一掌挥出一道通路，段高朗结结实实挨了一击，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在震动。鬼人蛟不过是普通的溟海怪物，袭击过往来人船只，除了力气大，听觉灵敏之外，同一般生物并没有两样，照理说，挨了高朗一剑这东西应该有一会儿不能动弹才是，那一剑切断了他大脑的神经，就算不死也再无法作恶，不过短短几秒，鬼人蛟竟然又活动起来，这倒是段高朗万万没想到的。

他捂着自己被重击的地方抬头看那东西，只见刚刚被长剑落下的地方竟然伸出千百只女人的手，白皙玉臂像线交织纠缠将鬼人蛟的伤口拉起缝合，段高朗看着这副样子一时语塞，他总觉得这些恶心的手很熟悉，自己确确实实在什么地方见过。

这是禁忌的召唤术，段高朗确实已经很久没见过了，千年前的狐妖之城楔目中，有人从恶魔之眼中召唤出她们，差点颠覆整个妖界，大妖们倾尽全力才将恶魔之眼封印，如今怎么会出现在与狐妖八竿子打不着的溟海，还生长在鬼人蛟身上？

鬼人蛟并没有打算给他思考的机会，鱼眼睛咕噜咕噜转着冲站在水面上的男人奔来，一掌拍下惊起巨浪，那些手促使鬼人蛟的伤口愈合，不知道是因为受了重击的缘故，还是鬼人蛟速度确实变快了一些，段高朗应击的能力开始下降，鬼人蛟的攻击确实一下重过一下，被海风濡湿的头发挂在男人面上，他看上去有些狼狈，摇了摇牙，海面上腾起漩涡，风来把浓雾吹散。

“因为会吓到方寸，我实在非常不喜欢这幅样子，但现在看来，不拿出点真本事，你是不会让我过去了。”段高朗叹了口气，解开衬衣的扣子，袒露出来的胸膛像被风把血肉剥去，剩下透白的骨，鬼人蛟不解地盯着身前身后出现的漩涡，还没等有动作，高朗已经捏起诀来，那漩涡随着人口腔翕动越来越深，将鬼人蛟往深海拖去，巨兽挣扎着双手在海面掀起浪，却是奈何不了下坠的力量，段高朗额头渗出汗水，唇色发白，强制显性极其消耗体力，他现在只希望这家伙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对付，一击就能将他拿下。

鬼人蛟被拖入海中再没有动静。段高朗落在海面，半个身子已经沉入水底。他嘴唇发干呼吸困难，好在怪物并没有再来一次的打算，浓雾终于散开，他眯起眼睛就能看到蓬莱门口的莲花座。

“有点本事啊。”余濯戴着耳机关掉屏幕，“沾了这东西的鬼人蛟都拿不住他，该说不愧是苏颜的徒弟吗？”

昏暗房间里神秘女人翘着二郎腿，摸了摸下巴，“这是预料之中的事情，如果他连这点本事都没有，我们后面的计划就全都失败了。”

“其实我想不明白你。”余濯坐在沙发边上看她，“你明明知道不死印是救方寸的唯一办法，还让我费那么大劲让段高朗去拿，拿来不死印也到不了我们手上，何必绕那么大一个圈子？”

“不死印那种东西根本不重要，方寸的命也不重要，蓬莱里面的东西才是真正重要的。”女人眯起眼睛笑地狡黠，看得余濯一阵恶寒，余濯抱着手臂耸耸肩，“算了算了，你到底想做什么我根本不感兴趣，只要能让苏颜不舒服的事情，我都乐意做。”

段高朗实在已经精疲力尽。等他走淌着水走到莲花座前的时候，身体还没能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就算扣起衬衣还是挡不住露出来的白骨。如果可能他很想现在就转身离开，这个莲花座是他噩梦的开始。

徐福终于看到遥想中的蓬莱。航海船从浓雾中穿出去，面前豁然出现一片岛屿边缘，徐福站在桅杆上眯着眼，看到一个华丽的金色莲座像指引着行人来路一般立在前方。徐福指引着弟子们纷纷下船朝莲座奔去，等到了面前才发现这莲座巨大无比，至少可以站下三到五人。

“你们是什么人？”

戴着面纱的女孩儿们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走出来，众人都身穿飘白纱裙，一时间将徐福同弟子们团团围住。年纪尚小的孩童团抱在一起，女孩儿们看起来长得都差不多，徐福转了一圈只好拱手介绍来路。

如今这个莲花座已经惨败不堪，金色褪去远远看来不过一块巨大的石头。这是蓬莱仙人起晨舞的仙台，仙气散去自然没了生机。段高朗扶着莲座把自己的身体撑起来，休息片刻继续往蓬莱深处去。

“有人来了。”站起来不足半人高的小骷髅边跑边哐当作响，他蹦蹦跳跳顺着荒芜的院子推开门，垫子上坐着一个白发男人，他整个人都是白色的，皮肤毛发指甲都白的像粉过的墙，只有嘴唇微微带着红润。他靠着落满灰尘的桌子打瞌睡，小骷髅吵嚷的声音让他很不愉快，长袖一挥，小骷髅的头应声落下，头骨滚了两圈停在桌角，小骷髅发出咯咯咯的声音伸着手去够自己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