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当然不是林辰和游麦冬的错觉，车里忽然变得非常热。

坐在前排的两人并不知道类在刚说完话这么短短的几分钟里经历了怎样的心路历程，但他们两都知道，气温忽然升高并不是天气的原因。

两人交换过眼神，游麦冬降下四面的窗户，林辰一脚油门踩到底，车子直接飙了出去。鲜少离开沙漠的妖怪可没体会过这么惊险刺激的飙车快感，一时间分了神，车里的温度这才降了下来。

“冷静下来了？我劝你别白费力气，季氏封妖符是无解的，捆仙索你也挣脱不了，还是好好想清楚和我们回去偿还你的罪。”

“罪，我没有罪，是这个女人先背叛我的，她要离开我身边，只有让她死了，才会永远陪着我！”

“嘘，安静一些——女孩子不可以说这种话，会没人要的。”

后座上忽然出现一个陌生人，林辰吃了一惊扭动方向盘踩下刹车，紧急制动了的车子轮胎都快擦出火花，拖下一条长长的制动痕停在路边。

那人稳稳当当坐在车里，丝毫没受到作用力影响，手指贴在类嘴唇上，刚才暴躁的女人马上安静下来闭上眼睛睡了过去，林辰和游麦冬却迫于这个男人无形的压力无法动弹。

林辰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他是整个东方大地上最古老的龙族，是血统最纯正的虹神，能在他眼皮下悄无声息坐进车里还能压的他喘不过气来的东西少之又少，汗水落进眼球，他连眨眼都做不到，生平第一次小龙王产生了恐惧的感觉。

“小帅哥不要危险驾驶，我只是让她安静下来而已。继续开车吧，到舞市还有一段距离，坐飞机一点都不好玩，还是车子舒服。”苏颜拍了拍林辰的肩，压在小龙王身上的重枷才卸下，呼出一口长气，林辰听话地发动了车子继续赶路。

“你是……什么东西？”林辰紧紧握着方向盘，仍然无法动弹的游麦冬和他一样紧张，掌心已经湿透，她咬着下唇不发一声，等这个不速之客回答林辰的问题。

“没礼貌，怎么能这么问呢？如果你是问我的名字，我叫苏颜。”他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苹果慢悠悠吃了起来，林辰从后视镜里看过去，这个男人虽然面色苍白，体型消瘦，睁不开眼睛，但那副样子全然像是靠在柔软舒服的大床里而非硬邦邦的商务车后座。

“哦对了，不好意思，忘了前面还有一位女士，让你久等了。”苏颜就着被果汁沾湿的手指点了游麦冬的肩头，泻了气的女人打开窗户呕吐了起来。

“小帅哥停车吧，她看起来不太舒服。”

林辰停了车，游麦冬打开门冲到路边几乎伏在地上吐了起来。其实根本吐不出东西，但这一刻她紧张的神经只想要求她把整个胃都翻出来抖得干干净净。

“刚从天上下来心情不太好，那个老不死的和他小甜心秀恩爱，眼睛都睁不开了。”

换做平常的林辰肯定会马上吐槽一句，你本来就睁不开眼睛，但对着这个叫苏颜的男人，小话痨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们肯定很想知道我是谁，为什么而来。”苏颜忽然正经起来，连带帮着游麦冬顺气的林辰都挺直了腰杆。

“没错，你是谁，为什么忽然出现在这里，到底有什么目的。”游麦冬接过林辰递过来的纸巾擦了擦嘴，眉头皱的死死地盯着这个陌生人。

“一下子问题那么多啊，别心急，我都一一解答，而且我是来帮你们的，关于车里那只小猫咪，你们不知道的事情我都可以告诉你。”

苏颜从飞机上消失了。段高朗根本生不起气来，他认识那家伙已经太久太久，久到自己都数不清楚，那人从来没变过，一直这样自由散漫无拘无束，但这世界上只有高朗一个人知道，这副懒散的样子是真也是假。

“苏先生到底是怎样的人啊……”方寸摸着空掉的位置喃喃出生，段高朗看着他眼镜下与以前相比颜色淡了许多的眼睛，表情柔和起来，伸手摸摸他的头发，“你只需知道，他不会害你，不会害任何人就行了。”

“那他是个好人。”

“我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我绝对不会骗你们。小猫咪之所以变成这样，都是源于六年前的异变。”

“异变？”游麦冬扭头看看已经沉睡的类再看向苏颜，“你所说的异变是指什么？”

“你当时不是在场吗，应该都看的很清楚了才对。”

话音落下，游麦冬的思绪飘回六年前那个下着大雨的晚上，类忽然发狂冲进沙漠中将那些旅人吃光，她躲在树后瑟瑟发抖，然后眼前红光一闪，再醒来人已经躺在舞虓两市的边界线上，一个路过的卡车司机正盯着自己看。

“但我什么都看没见，红光一闪，再醒来已经离开了沙漠。”

“你自己已经说出口了，就是那道红光，纵贯六界，也动荡了六界。类虽是神兽，但也抵挡不住那光芒的刺激，发狂之前，她肯定受到了那道光的影响，所以才性情大变四处伤人。这不怪她，很多大妖怪都抵挡不了。”苏颜又咬了一口苹果，整个车厢里都弥漫着水果的香气。

“那为什么麦冬也看到了，却没有发狂？”

“那东西只能让心中所想无限放大。对世间怀抱着恨意的，哪怕念想埋藏在最深的位置也会被它照出来，使人失去理智被恨意和恶意掌控。若对世间没有任何想法，也就不会发生任何改变，还好这个小美女年轻，又没走出过沙漠，不然她现在该掐着你的脖子吃掉你。”咔嚓咬下最后一口苹果，苏颜打开窗将果核随意扔了出去，萦绕在车厢里的苹果味却始终没有散去。

游麦冬坐在一旁只是听着，人类活在这世上不过眨眼一瞬，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都有各式各样的爱恨纠葛，爱到想让他死去，恨到想让他永生，蝼蚁之命尚且如此，更何况是活了数不尽多少年华的女妖。

她也发狂了，谁都不知道。

天蒙蒙亮起来，车停在侦探社大楼下的停车场，不停看表的段高朗和睡眠不足昏昏欲睡的方寸正等在门口。

“你们怎么那么慢，我听季眠说还没入夜就解决了，回来的路上为什么会耽搁那么长时间？”高朗皱着眉，他不太喜欢别人迟到，没在他预算时间内出现也算迟到。

“因为我在车上和小朋友们说了点事情。”苏颜从林辰身后探出一只手朝段高朗挥了挥，“你和小甜心太黏糊了，又是拉手又是抱抱的，我受不了就搭着小朋友的顺风车回来了。”

段高朗看着伸出头来笑容满面的苏颜一时语塞，推了眼镜拍拍坐在楼梯上快要睡过去的方寸转身进楼。林辰打开车门，类还是一副昏昏欲睡软绵绵的样子，提着捆仙索把她拽出来，苏颜忽然出现在身后，“对女孩子温柔一点。”

还没等林辰开口说什么，类已经被苏颜抱在怀里，“小朋友，进去和那个老不死的说一声，半个小时后我会把这只小猫咪还给你们。”说完话，苏颜带着类消失的无影无踪。

类睁开眼睛看到了苏颜。

“是你……”

一句话未说完，剩下的全都哽在喉咙里，眼泪顺着脸颊流下，苏颜伸手擦掉她下巴上的泪水，“别哭，你还是像以前那样笑起来好看。”

他一点都没变，无论多少年过去，身上总是散发着甜蜜的香气，脸上挂着笑容，对谁都很温柔。

初见苏颜的时候，类还只是神树下一只调皮的小狸猫，林间鸟叽叽喳喳聊天的话让她听了进去，他们说神树下押着一个奇怪的东西，长得像人，身上却贴满了黑色的布，卷卷的头发，睁不开的眼睛，和下界的家伙们长得差不多却又完全不一样。她很好奇，于是擅自跑到大神树前，见到了那个奇怪的东西。

他在树下午睡，双手搭在肚子上。阳光轻落在闭起的眼睑上温柔的让任何东西都舍不得发出一丝声音，苏颜冲她招招手，她竟不自觉地走了过去，那时候她并不知道原来不忍发出声音是因为那场景好看得会让人不自觉屏住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