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她猛然站起身,扭头朝刚刚跑出来的实验楼望过去,果然从高层的某一扇窗户中,看到熊熊火光冲天而起,样子可怖。
那个位置,正是她刚刚跑出来的化学实验室。
很快,办公室里的老师第一时间发现了情况,立马开始救火,打电话叫来消防车,并发通知把所有学生都暂时疏散到操场上。
短短几分钟,听到广播的学生一窝蜂地从学校各处奔跑出来,边跑边叫,场面十分惊心动魄。
喻白拨开杂乱的人群,拼命在里面寻找席明时。整个学校几千人,熙熙攘攘都是同样的蓝白校服,她仿佛在茫茫大海里寻找一片浪花。
现在这个时候,她比任何人都想看见她,看见她平安无恙地站在某个地方,证实自己的预感只是虚惊一场。实验室不大,跑出来应当很容易,但她找了好久,也没有找到那个身影。
千万别出事。
千万别出事。
这句话,她在心底默念了无数遍。
而找着找着,身边突然骚动起来。有人指着操场外的甬路,喊了一句:“看啊,好像有人被抬上救护车了!”
“啊!实验室里还有人?!”
喻白脑袋里“轰”的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塌陷下来。眼前的东西迅速模糊发白,最后都融合在了一起。
她脚下好像被什么绊住了似的,僵硬地卡了一下,便突然昏倒在地上,失去意识。
天空蔚蓝,云朵雪白,风忽然停了。
这个晴天,
就这样成为两人永生难忘的噩梦,
也成为了她们十年前的惨烈结局。
席明时身处在一片灰烬般的水泥世界里,把这段刻骨之痛又走过一遍。
没错,十年前那天她没能逃出来,烈火灼伤了她的脸和四肢,迫使她整整一年都在接受治疗,几度被病痛折磨到崩溃。
火因很简单,被碰倒的钠块沾到水掉在那堆资料上,起反应将纸张点燃了。但不幸中的万幸是,这个化学实验室里没有易爆的药剂和酒精灯,否则后果比当时还要严重。
而另一方面,实验室的门是反锁状态,有人一带就会锁住,没有钥匙根本打不开。
本是喻白的无心之失,但所有巧合放在一起,就酿成了这出悲剧。
那一年,她历经多次转院治疗,出国在专家实验室做修复手术,整张脸都几乎换了张新的,这脱胎换骨一般的变化,同时承载着旁人难以想象之痛。
也因为这次意外,父母之间的矛盾激化到难以挽回的地步。于是等她一康复,两人就办了离婚手续,她也就此从母姓席,改名为明时。
席母给她起这个名字,取明日之时的意思,为了让她忘记这段痛苦幽暗的日子,只想着明天。
再后来,她转学了,上了高二一年,便参加高考,然后考进国内某双一流大学的美院。
从出事那天起,她周周转转,再也没有和喻白见过面,直到几个月前的艳遇之夜。
想不到,
她竟再一次重蹈覆辙。
十年后,那个人又往她心里放了一把火,把一切都烧成灰烬。
席明时望着灰色的墙壁,感觉炽烈的火蛇仿佛仍在眼前摇曳,一点点逼近,将她包围,蚕食和侵吞。
她至今记得那种痛苦和绝望,疼到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
一声长而颤抖的喘息后,她松开死死握紧的手,掌心里的银杏树叶已经被碾成零乱的碎屑。
她转动手腕,轻轻将其扬在地上。
连同她所有的幻想和温存,所有少年时的梦和希望。
都一起进了坟墓。
凉风阵阵从窗口吹进来,裹挟着越来越浓厚的寒意。昨天刚刚下过一场雨,空气中尽是潮湿阴冷的气息。
席明时瞥了一眼狭小的天空,微微扯起嘴角。
冬天要来了。
真好。
一个月后。
喻母的手术做得很成功,医生嘱咐了注意事项,说只要再休息一个月便可以康复。
这段时间,喻白一直陪在她身边贴心照料着。开始的时候喻母不太习惯,看她这么坚持便没有再一直抗拒。
或许是待的时间太长了,刚刚做完手术的时候,喻母就打算好一个月后的行程。
“我要去上海一段时间。”
那里有她合作的一个项目,搁置许久,堆压的工作已经不少了,急需去处理一下。
喻白抬眼看向她,迟疑片刻说:“还是修养好了再去吧。”
喻母摇摇头,坚持道:“不行,我实在闲不住,再说,一个月就能修养得差不多了。”
喻白想了想,也罢,她在上海那边待了好几年,可能还比这里要住的更习惯一点。
“你的工作也先推一推吧,我看你最近状态实在不好,整天魂不守舍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人都瘦了一圈。出国散散心吧,放松放松,这里的冬天又冷风又大。”
喻母呷了一口热茶,淡淡说道。
喻白愣了一下,视线不由自主落在窗外光脱脱的树枝上。两只寒鸦在树上扑棱着翅膀,衔起细枝打算固巢。
她看了许久,喃喃道:“冬天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