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课还是一如既往的无聊，老王在讲台上嘴巴一张一合的，似乎是在讲一道圆锥曲线的大题。李牧前两问还能听懂，到了第三问就完全不知所云了，他总怀疑老师其实根本就没打算给自己这种人讲清楚，他不过是给已经想出这道题的人复习一遍的机会，给想出新方法的人上讲台装b的机会，以及给只差一点就弄明白的人一个活络脑筋顿悟的机会。李牧清楚，即便自己听懂这道题，下一道也得看情况，题是不同的，知识点也不同，每次做题本质就是一场赌博。
李牧索性走神了，他看看右边，任月今天还是没来上课。听说任月用了自己的水瓶之后就住院了，这让李牧担心得换了一个瓶子，并且感觉对任月有点儿过意不去。
李牧又开始东张西望，左边是徐佳，这货半趴在桌子上，前头拿本书挡着，正低着头睡觉。再往左，搁一条过道，是毛齐，毛齐作为睡觉专业户，不用多说，自然也是在睡觉。李牧又朝右边看了一眼，冯连没有睡觉，这货居然还认真地记着笔记，看来是做出这道大题了，冯连的右边是李全林，李全林身宽体胖的，不用说，也在睡觉，关键这小子学习成绩还特别好，真叫人生气。
合着最后一排就只有自己和冯连没睡觉了，照这个情形下去，自己也睡一下是不是比较好呢？
李牧决定画会儿画，刚在白纸上随便画了几笔，一抬头，王老师已经走过来了，他的心脏像是被猛踹了一脚，虎躯一震，立刻拿橡皮猛擦白纸。
李牧已经能很好的控制力量，但是那必须是在冷静的情况下。他使劲一擦，橡皮立刻就像一块泥巴一样被挤扁了，还未来得及收力，只听咔嚓一声，李牧的手攥着橡皮直接把桌子划开一个口子，拳头直捅到书箱里。
这么一搞，全班都看过来，徐佳支吾着起来，嘴里刚要骂，一看王老师虎视眈眈地看着自己，往自己两个喉结的脖子里吞了口唾沫，随后就闭了嘴。冯连忙把李全林摇醒。
王老师见还有个毛齐没醒，不急不慢地来到毛齐旁边，在他桌子上敲了两下，毛齐听到声音，嘟嘟囔囔道：“知道了知道了，饭马上送过去……”
有个同学没忍住，噗一声笑了出来，于是教室里顿时充满了快活的笑声。王老师脸上有点挂不住，又把手中的《一飞冲天》卷起来，在毛齐背上轻轻敲了一下，毛齐晕晕乎乎地醒过来，一看老王已经到自己面前了，那恐惧程度不亚于某天你看自家院子，看见一个怪物在那儿边走边喷水……
毛齐浑身都凉了，他看着王老师，但是很快又把视线移到别处，王老师却也没说他，指着李牧的桌子说道：“下课你们几个去把桌子换了吧，我们继续说题。”
“行。”
“是，王老师。”
几个人零零碎碎地把这任务承接下来。
下课之后，老王单独把毛齐叫到办公室去。
李牧单手拎着桌子，那架势就像随手拎着塑料袋一样，时不时还拿指头把桌子旋起来。
徐佳啧了一声：“你别拿这玩意儿来回抡，我看着心慌。”
李牧停下桌子，“嗯……那个……我最近新编了一个漫画剧情，你听我说一下。”
“不是，该不会又能绕到烤神仙上去吧？”
“那不能够，”两个人一路下了楼，往仓库走去，“说这个男主啊，他遇到一个镜子妖怪，然后就被传送到镜子世界了。”
“没意思，垃圾。”徐佳摇了摇头，“我问你，是不是主角一直不回到现实世界最后就会被镜子里出来的自己取代。”
李牧目瞪口呆道：“哇靠，你怎么知道？”
徐佳一边走着一边望着天：“太多人画这个情节了，机器猫里都有，跟你编得一模一样。”
“不是，镜子当然是很多人写了，不过之后还有智斗。”李牧辩解道，“镜子妖怪一直没露面。”
“那就更垃圾了，”徐佳道，“本来你这个故事呢，挖掘挖掘，让这个镜妖实力贼强，主角赤手空拳，两方对打，打一通之后男主千辛万苦赢了，你把打斗再画好一点，这就是热血漫标配了。现在你整得敌人都没出现，那就既不叫智斗，也不叫武斗。”
“那叫什么？”
“叫S.B。”
一路无话，二人将桌椅送到了仓库，仓库旁边有个老大爷管后勤，他从小屋子里出来，没好气地看了两人一眼，挥挥手：“去那边搬张新桌子。”
“好嘞。”两人点点头，搬上新桌子便回返。
此时已是正午，二人回到教室，教室里只零星坐着些人，还有的在讲台上堵着来这发卷子的化学老师问题，李牧将桌子撂下，正好赶上毛齐从教室外面回来，忙上前询问：“哎？毛齐，老师跟你说什么没有。”
毛齐的脸上露出一种很奇怪的表情，既不像笑也不像哭，他摇摇头：“没说什么。”
“毛齐，今天我请你和徐佳吃饭吧？”
徐佳调笑道：“不是，你今天怎么这么积极了？”
李牧反呛他一句：“要不你请？”
毛齐似乎意识到什么，连忙摆摆手：“不了不了，你们去吧，我还有事。”
他一如逃跑似的，急匆匆地从书包里拿出了电动车钥匙，转身出了教室。
李牧看了一眼，回头小声问徐佳：“怎么回事，有饭不蹭？”
徐佳道：“嗐，你刚才说让我请，他肯定以为咱们仨得轮流请客，所以不敢去了！”
李牧一锤拳头：“还真是，我可没这意思。最近办点小事挣了点小钱，所以想请他一波而已。”
“你现在要是特意跑过去跟他说开，他面子上肯定也挂不住。”徐佳分析道，“这样吧，你先请我，毛齐再找机会。”
李牧在他背上拍了一下：“放屁吧你，我现在就联系我超可爱的表妹给我送饭！”他打开手机，徐佳立刻凑上来：“让表妹也给我捎一份儿不好吗？”
“滚蛋。”突然，李牧看到屏幕上方弹出一条“九河新闻”的推送，“本日光华大商场发生一起跳楼事故。”
“这不就得咱眼皮子底下吗？我都不知道。”徐佳惊叹道。
“你起床的时候，人家都收拾完现场撤退了。”
徐佳凑过来看这条新闻：“跳楼者本职工作是一名街头歌手，现在仍处在昏迷状态。据悉跳楼者是一名缺失右腿的残疾人，具体的跳楼原因还需要进一步调查。哦，我知道了，一般这种歌手内心都很敏感的，这人又是单腿，肯定老被人瞧不起，最近肯定有某件事刺激到他了，所以才……”
李牧点点头：“刺激到他……你说得很对，哎？徐佳，你知道一、四这些数字代表着什么吗？”
徐佳随口答道：“不知道，怎么？”
“没事……”李牧关掉了新闻，他估计这新闻马上就要提到自己了，这种事情还是不要让徐佳看见比较好。
一……四……什么意思呢？只有两个数字么……难道那个男的并没有说完么？
“徐佳。”
“啊？”
“去吃饭吧，我请你。”
“嚯，谢谢老板，那咱们就直奔兰拉吧！”
“今天不吃兰拉了，咱们去商场里头吃。”
“不是，你这么有钱啦？”
“别管这么多了，咱们走吧。”
商场就在学校对过，隔着一条街的距离。李牧和徐佳经常提起的兰州拉面馆则是和许多其他小饭馆一起，夹在繁华的商场和高耸的居民楼之间，这种高级商场和普通小店的糅合，恰好反映出现代文明对九河市井文化的冲击。
两人正在马路边上等绿灯，穿梭的车流中，出现几道靓丽的红色，那是几辆电动载客三轮。
李牧指着其中一辆小三轮说：“我记得上小学的时候我们那儿可多这种‘毛旳’（指无运营资格的出租车）了，现在好像少了。”
徐佳点点头：“嗯，三蹦子嘛，现在都有共享单车了，谁还坐这个。”
李牧笑道：“哈哈，三蹦子、狗骑兔子，好像还有个外号叫‘客先死’。”
“可不是客先死嘛，这玩意就是马路杀手，小时候坐，都得平衡着，左边一个右边一个，就是怕拐弯的时候翻车。”徐佳指着几辆“飞驰而过”的电动三轮屁股说道，“我小时候这些三轮后面还有广告，贴着什么九河闫侦探，现在好像也都没了。”
“哈哈，广告效力不足，转移了。”红绿灯变了，两人一起往前走“侦探，有点意思，现在还有侦探吗？”
徐佳道：“那些哪是侦探啊，那些是专门调查丈夫有没有出轨的，你小时候可能没看懂。”
“啊？”李牧叹了口气，“原来是这样？”
“你也别太失望，你看那辆车。”
只见又最后一辆电动三轮压线冲过红绿灯，李牧一看，其背后不像其他三轮干净如新，而是像小时候的三轮一样，在屁股上贴着一张广告“九河闫侦探联系电话138xxxxxxxx”。
李牧甩甩手：“拉倒吧？我连个女朋友都没有，还找他调查出轨？”
“此言差矣，”徐佳道，“我看任月就对你有点儿意思嘛。”
“任月还是算了吧，我看她那架势我都害怕。”
“人家替你喝毒水都住院了，”徐佳不怀好意地用胳膊肘了他一下，“而且任月这么漂亮，你有什么不满意的？”
“首先啊，她喝我水这举动就够奇怪了，再说也不是我让她喝的，不过我作为一个非常知道感恩的人，可能回去医院探望一下她……”
谈话之间，这两人便走进了商场，商场今天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人们的购物热情没有丝毫减少。李牧觉得大多数人确实不会在意有人跳楼，毕竟跳哪个楼和楼本身没有关系，再说了，人也没死，再再说了，人还是他救的……
“吃什么？”
“烤肉吧。”
“一顿二百，你想谋杀我啊？”李牧想了想，说道，“还是吃素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