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滞留在了和长崆初遇在云沧的那段时光里。虽然,那只是他万千灵影中的其中数个,每个灵影被激发出去后,便会带着修灵者此前的全部记忆。
犹记得,那座空城的余晖拉得特别长,铺下一个孤单的剪影,沧楉因和父亲走散、而迷了路,满怀悲伤地坐在了树下。无限空静的街道上突然传来一道清澈的声音:“小花猫,你在哭什么啊?”
十岁的沧楉抬起头,没有看到人。
她低下头,继续嘤嘤地哭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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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的闃静过后,空中有了细碎的落叶声,遮去半边光影,使沧楉的眼前趋于一片昏暗。
轻而绵柔的风吹过了整条街道。
“你是迷路了吗?”
沧楉缓缓抬起脸来,在婆娑的目光中,显现出一个十五六岁少年的身影。这是他借命星的力量,第一次窥探叠魇破以外的大千世界。沧楉立即破涕而笑,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飞奔着朝他扑了过去。
“是人族,我终于看到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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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料未及的是,沧楉扑了个空,生生砸在了泥巴地上,沾了满脸的灰尘。那少年早已闪躲在一旁,神色冷静异常,漠漠地道:“你不要碰我,我被凡人碰到就会消失的。”
沧楉从泥地上爬了起来,雾气濛濛的眼眸中,满是委屈和困惑:“你是天神吗?你的眼睛居然是幽蓝色的,好漂亮啊。”
但见少年英俊挺拔,面容清冷精致,宛如天山净雪凝聚、雕琢而成;头发漆黑如墨,纶巾微微扬起,如同酽冽的溪流;眼睛幽蓝如同深邃的海洋,虹膜上一道白色六芒星的图案,隐隐透着孤傲,且幽远的光芒。
他唯美的像是个剔透的瓷少年,赏心悦目。
如此动魂的画面就摆在跟前,沧楉却不能触碰,不能据为己有,她很是不甘心,便卯足了劲追着他跑。只是每次快要碰到他的时候,他都会移动极快,狡黠地躲避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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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嘭……”
突然,沧楉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撞了一下,只觉脑海里嗡鸣阵阵,便头重脚轻倒在了地上。
“你果然不是人,居然拿锅铲打小孩!”沧楉瘫坐在地上,瞪大双眼望着那少年,“呜呜呜,你的良心就不会痛吗?”
“都说了不能碰我,你怎么这么犟呢。”少年依旧眉目清凉,愣怔了半晌,便把金锅铲伸将出来,语气稍显柔和地道,“来吧,我来送你回家。”
沧楉激动得一跃而起,张开手,就想去抱他的大腿。不料狭路相逢,电闪雷鸣,她又被金锅铲狠狠拍倒在了地上,痛的眼泪都快流了出来。
“乖乖地抓着锅铲,要是再试图碰我,我就把你挂树上晒成咸鱼。”
“我只是想牵你的手而已嘛。”
“不能牵手,只能牵着锅铲!”少年强调道。
“你这锅铲滑溜溜的,就不能换成拐杖吗?”
“不能,我还得靠它食人间烟火的。”
沧楉嘟哝着“哦”了一声,便站起身来,心甘情愿地拽着锅铲,跟着他往街衢上走去。
笑逐颜开,灿若烟霞。
她曾经也是一个活脱开朗、不谙世事、略带轻狂且对任何美好事物都充满向往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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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下的大地,夕阳如同棒槌,敲打着无边的暮鼓。
斜晖瑰丽逶迤,拨动着暖暖炫光,空城和她温馨无比。街衢上弥漫的清亮的脚步声,带着不容置疑的缘分和力量,敲开了未来风起云涌的命运。那时候,有一个人能陪着她走下去,哪怕是迷路了天黑了,她也可以安然自若,不问前程。
“你叫什么名字啊?”
“初次见面,何须挂记一个名字!”
“我叫裴沧楉,出于礼仪,你是不是得告诉我你的名字啊。”
“可我并不想知道你的名字!”少年迎着余晖,微微侧着脸,声音清脆地道,“以后不要跟陌生人回家了,若是有缘,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晚风灌进街道,他远去的身形闪烁片刻,便再也不见了踪迹。只剩下、千万缕黄金般的光辉直破暗云层,普照整座城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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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楉愣杵在街口,静静地望着他消逝的地方,感到怅然若失
“你不是陌生人啊,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她在心里嘀咕道,冥思许久,却想不起何时何地见过他。
有些人第一次见面,就已住在了对方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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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四合。
每逢此时,人们即将进入梦乡。琴族的流浪者总会把歌声幽幽地奏起,穿透夜幕,萦回在大地上,宛如绝世的天籁。梦里的人在跳舞,在唱歌,在遥望星空和大海,在与最爱的人纷纷相遇。
一个遥远的微笑,便足以释怀曾经的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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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楉站在黄昏的入口,以故乡的习俗,举手鸣誓。
“我,要成为他的梦。
那个超凡脱俗的少年,那个送我回家的少年,那个坐在云沧仰望的少年,他,也是我的梦。
有朝一日,我们要成为彼此间最完美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