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问了一些张跃的基本情况,了解后表示厂里只需要技术工,不要文员,说着意有所指的看了一眼王木木。
王木木之前在富兴做质检,后来得宋铭帮助做了助理,可她这种条件,不管助理做的多好,没有学历,出了富兴任何一个公司都不需要,而且助理的工资明显比普工要高出一半。老太太精打细算,根本不需要这种没学历、还不了解的人做公司文员。
张跃看了王木木一眼,如果老太太真不要王木木,那他肯定也不会做,两个人在一起可以相互照顾,再说王木木性格根本不是活波开朗型的,张跃比较担心她出去上班不够圆滑而处理不好同事关系。
谁知王木木听了老太太说的话,并没太大失望,只说自己普工也可以做,上班挣钱都一样的。
老太太这才勉强同意,说了普工和技术工的工资,问他俩可以接受吗?可以就来上班,不接受也没有什么可谈的。
王木木接受,张跃听王木木的。
不过上海的印刷厂是两班制,每天要上十二小时,白天黑夜的倒班,这个厂没有质检,机器下来直接检验装箱,王木木被安排到联动机下装箱,偶尔哪里缺人也要去帮忙,乱糟糟的让她很不适应。
尤其是夜班,王木木没有熬过夜,过了十二点,眼皮越来越沉重,整个意识都是模糊的,脑子里就想着要睡觉,坚持的非常痛苦。
车间最东边开了一排窗,每天凌晨一过,王木木每隔一会儿就看一眼那排窗,等着天色泛白,等着阳光微熹,等着下班回家赶紧睡觉。
可每当她熬过最困的时候,一到下班,整个人又开始精神抖擞,回到家一点睡意都没有,没事做,只能洗衣洗被洗鞋,把能洗的都洗完了才躺在床上…依然睡不着。
天气越来越热,张跃买来了一台电风扇,每天开到最大档,出租屋里仍然闷热,睡一觉醒来身上仍然一身汗,身体湿哒哒的黏在席子上,特别难受。
盖在身上的毯子隔两天就要洗一次,每次都是王木木洗,张跃帮着拧水,有活两人一起干,用王木木的话讲:“你要不想干也行,那我就不上班,在家给你洗衣做饭,但既然你我都上班,那家里的活必须一起干,没有家务活非要女人干这一说。”
张跃是独生子,虽然家庭算不上很有钱,但也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在家从不干活,在他的认知里,家务活理所当然是女人干,男人负责赚钱养家就行。
可王木木并不着这样认为,二十一世纪,早就提倡男女平等,王木木对谁都客气隐忍,唯独张跃,格外斤斤计较,说话也是不留余地的刻薄。
人总是在还没学会爱的时候喜欢变相的去折磨爱自己的人,不把对方都伤的血淋淋不罢休。
一个月的轮班下来,王木木又瘦了很多,黑白颠倒了一个月她依然不太适应,脑袋昏昏沉沉,上夜班除了想睡觉,什么都想不起来……至于那些在苏州的日子,虽然只过去了一个月,但在想起好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某个休息日,王木木和张跃在家睡到了下午,两人醒着也不起,各自盯着天花板发呆,呆了好久,张跃才说:“木木,我还是不适应晚班,熬的难受。”
王木木感同身受:“我早就受不了了,天天熬夜熬的脑子不知道该想什么,作息全乱了。”
接着,两人又安静的发起了呆,电风扇边摇着头边扇出闷热的风,但聊胜于无,两人就算躺着不动,身下的席子还是被汗水打湿,黏在皮肤上,别提多难受。
王木木叹了一声,有感而发:“我们什么时候就能过上好日子,可以有自己的家,不必东奔西跑,夏天可以尽情的吹空调,冬天也是,不必为没钱烦心,出门有汽车,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也不必看人脸色过活。”
是的,人活着,从来没有顺心如意,王木木在憧憬未来,可她也知道,普通家庭,想要闯出名堂,就算比人家付出多一倍的努力,有时也不如别人生来就站在最高点。
张跃说:“会有那么一天的,我不会给人打工一辈子,我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他说的时候真情实意,也许那个时候少年真的想给王木木一个美好的未来。
那时的少年躺在廉价的出租屋里,说着最真的誓言。
后来两人在那厂里又坚持了半个月,月底厂里发工资,自然没有小跃和王木木的份,可在里面上了四十多天,她和张跃自然和厂里一些人建立了简单的友谊,王木木随口问了一位看起来很老实的小姑娘的工资。
虽说厂里每个人的工资都是保密的,可每到发工资总有人忍不住好奇,到处打听别人的工资,王木木本来也就是随口一问,她签合同时,人事的老太太跟她说:“普工基本工资3000,技术工4000,车间员工工资都是一样的。”
老太太说的认真,王木木也真相信了,可现在,人小姑娘大概也缺心眼,竟也老老实实回答了:“我这个月发了4300,我哥,诺,联动机上的,他这个月还没有上个月多,才发了七千多。”
王木木:……
不问不知道,一问才知道原来这本地的上海老太太把她和小跃当傻子耍,王木木找到小跃跟她说:“不要做了,去找那个老太太,要么涨工资,要么离职,别把别人都当傻子。”
可老太太多厉害,到了她那个年纪,什么事情没有经历过,就王木木这样的,她根本不放在眼里,依然有理有据的跟她们说:“当时我跟你们谈工资的时候可是认认真真的跟你俩讲过,也是你们自己同意的,怎么,看人家发工资就沉不住气跑来找我?合同都签了,工资不会涨了。”
王木木好笑:“是啊,你是跟我们讲过工资,可你不光讲过工资还讲过车间每个人全都是如此,所以什么怎么,这工资一发下来,亮出来我和张跃就比别人手短了,脚短了?要知道我们可是干同样的活,也不见的比别人慢一点或少干一点,可得到的却比别人少好几千,对不起,我只是觉得不合理。”
王木木以为自己性格已经够好了,只要不是太过分,她都会无所谓,可现在她确实是生气了,一张口也不想客客气气的好说好了。
老太太斜了她一眼,哼道:“你可真是牙尖嘴利,我不跟你说,我跟张跃说。”
“你跟他说没用。”王木木往前一步:“你这事不对,他难道傻吗,比人少拿三千多不仅不生气,还得开开心心的跟你说谢谢吗?”
王木木说话也不好听,她不懂的委婉,还没学会左右逢源,这些话让老太太皱起了眉头,说道:“要么做,要么走,随你们。”
“行。”王木木好像等的就是这句,笑道:“工资结清,立马消失。”
就这样,两人又失业了,回家的路上,王木木问张跃:“我是不是太冲动了。”
张跃摇摇头:“要不是看她是个老太太,我早动手了。”
王木木却发愁了:“我们又没有工作了,难道又要每天骑着小毛驴出去溜达找活干吗?你爸妈要是知道了怎么办?”
“再说吧。”张跃说:“先不跟他们讲,我们每天出去转转,我就不信,这么大的上海,还没有我俩的容身之处。”
“要不……”王木木坐在电瓶车后,看着少年的背影说:“我们还是回苏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