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年夜饭回来,周达明已然喝多了,也不知道有什么可高兴的,一路从饭店笑回店里,张娟跟着眯眼笑,貌似心情挺不错。四人回到店里,周达明往床上一躺话就多了起来。
他说:“媳妇啊,咱现在兜里只有九百块,没钱过年啊,我的好媳妇你去借点吧,我愁啊,你说我那些狗屁不是的兄弟怎么就一分都不肯借我,什么玩意,我呸。”
提到要借钱过年,张娟立刻不高兴了,拉着脸说:“我去哪给你借,本来开这个店的钱全是我借的,现在一分没还又要借,你在跟我开玩笑吗?”
“不开玩笑。”周达明打了个嗝,赖皮的笑道:“我们现在只是暂时的没钱,我告诉你,老子以后有的是钱,现在借一点怎么了?又不是还不起。”
张娟没好气的说:“你还的起你去借。”
“嘿……”周达明立刻砸砸嘴道:“你这女人怎么这样?啊?我的兄弟要是肯借我会借不到?你瞧瞧我家那当个破官就觉得自己了不起的老大,我就瞧不上他高高在上的德行,自家兄弟什么忙都不帮,什么东西…哎呀,不说他了,不过我娶到一个好老婆就行啊…我老婆肯定会帮我想办法的。”
张娟瞪了他一眼:“我没有办法。”
“你一定有办法的…”周达明开始耍起了赖皮:“老婆,你最好了,我最爱你了…”
王木木听不下去了,她觉得这个男人真的是不要脸,在她记忆力王大江从来没有说过这么恶心的话,王木木站在店门口,听着这两人像唱戏一样吵着嘴,街上有爆竹响起,空气里是冰冷的火药味,王木木被冻的手脚冰凉,却一点都不想到帘子后面去听戏。
王木木对着冷夜寒风,不由的想起了自己小时候的年,那个时候无忧无虑…每个年她都会收到压岁钱,有很多零食,也有新衣服,还有疼她的爸爸…每个除夕王木木都会和张娟去外婆家跟哥哥姐姐一起玩,玩够后回家,钻进暖和的被窝里边吃零食边看春晚,然后等着王大江麻将回来一起放爆竹守新岁…可这些,以后再也不会有了。
王木木觉得眼角有些发酸,远处的路灯在她的视线下逐渐模糊,耳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以至于最后变成了争吵…
男人不高兴的说:“不借就不借,你这个女人话怎么这么多,要你有什么用…”
张娟当仁不让尖着嗓门回:“是,我没用,你最有用怎么连钱都没有,什么叫要我有什么用,不想过就早点说,滚…”
男人没有滚,也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帘子后方传来呼噜声,王木木侧耳听了一会儿,轻手轻脚的坐到了小炉子边,炉子里煤块已经烧到了头,该换新煤了,王木木又扭头看了一眼帘子,帘子旁有一块缝隙,投过那块缝隙她看到周玉正坐在凳子上看电视,貌似一点都没有受争吵的干扰,张娟则一言不发的坐在另一张椅子上,大概正在生气。
王木木扭过头,笨手笨脚的给炉子换了煤,又继续坐回小凳子上,听着电视里传出来的欢声笑语…
她觉得,这世上好像人人都很快乐,就她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凌晨,新年爆竹响起时王木木上了床,和周玉挤到了一起。
别说周玉的睡相真的差,几乎每天都会把腿撂在王木木身上,这让王木木很厌烦,每次周玉翻个身,王木木都会往旁边躲,总共和这小丫头睡了一个星期,可有四天王木木都是从床上掉下去的,大冬天她穿着棉毛衫落在冰冷的瓷砖上,滋味有点一言难尽。
大年初一,张娟睡在床上不起,周达明倒是早早就起床出门打麻将,周玉也是一起床就跑了出去。一直到中午张娟还没有起床的意思。
中午,出门的不回来。王木木肚子饿了,她掀开锅一看,里面什么都没有,煤气灶旁隔着两块生姜,没有任何可以下锅的食物。
王木木走到床边问张娟:“妈,你吃饭吗?”
张娟不说话,头埋在被子里一动不动。
王木木叹了口气,张娟的脾性可是一点没变,一生气就跟自己较劲,不吃不喝的仿佛能把别人怎么样似的。
王木木叫不动她也懒得管,她从张娟的枕头底下摸出钱包,从里面拿出了五块钱去汽车站旁的小超市买了两包泡面。回来时,把炉子下的通风口打开,给水壶灌了水放上去等着水开泡面。
这座小镇对于王木木来说是陌生的,她不知道菜场在哪,不知道自己在这做什么,每天只能呆在这三四十平的屋子里看看电视,偶尔坐在门口看看路过的车辆,行走的路人,却看不到任何一张熟悉的面孔。
张娟睡了一天,男人也打了一天麻将,晚上回来看到家里什么都没有,又出门继续打麻将。周玉跟他爸一样,回来看一眼出去了。直到第二天,张娟扛不住肚子饿,起床出门买菜做饭。
而初二,王木木忌于张娟脸色,没能回去看奶奶。
王木木越来越受不了她妈的脾气,可她清楚如果自己埋怨两句,张娟不仅不会听,还会拉个脸用‘谁是妈’这三个字回击她,完全听不进道理也不讲道理。
初四,去舅舅家。
一大早王木木就起了床把自己的衣服打包好,她是一点都不想在这儿呆着,感觉自己无论到哪都像没人管的野孩子。她的二姑曾经跟她说过,你父亲去世后,你就跟别人不一样了。当初她听到这些话时,心里有过不服,现在她才一点一点明白,自己确实不一样了,好像身边所有的人都变了,变成什么样,她也说不清……
每个人都在同情她,但也只是同情而已……
王木木身边每个亲人都在努力的生活,为了以后能过好日子而打拼,他们为儿为女无私奉献着,为将来准备着…他们常常会因为谈到王木木而为她伤心落泪,可也只是伤心落泪,却从来没有一个人实质的关心她。
这到底是为什么?
过了初四王木木没地去了,老实的在外婆家坐着等开学
初三下半学期,所有的课程结束,主要全力复习,新学期所有孩子的脸都似乎胖了一圈,只有王木木好像只长个不长肉,新棉衣穿在身上没款没型,看着也不暖和,一个人坐在位置上,一如既往的不合群。
吴刚走进教室就看到了这位格格不入的同学满脸不开心,他用力的清了清嗓,等教室里安静下来后说:“同学们,新的一年过的开心吗?”
“开心。”
“还好吧。”
“也就那样。”
“都老一岁了,有什么好开心的……”
初三的孩子已经不在像小学生一样跟着老师的节奏走,吴刚一问,同学们立刻七嘴八舌起来,各说各的,教室里好不热闹。
吴刚也没打断,任由他们叽叽喳喳的说半天,不一会儿声音渐渐消下来,吴刚才接着开口:“大家停一停,我先说几句,现在也开学了,大家也知道这学期一结束,同学们各奔东西,上什么高中由你们自己决定了,也许有的同学以后也很难见到了,所以我们初三老师决定,在大家准备进入到紧张复习中前先给大家开了联欢会,怎么样,还满意…不过你们要是觉得可以,每个人交二十块,不够的我来。”
“太满意了……”
不知是谁拖着嗓子喊了一声,同学们先是哄堂大笑,接着一个个都兴奋的讨论起来,有的说买点瓜子辣条彩带,有的说把家里的音响搬过来,有的说要跳舞……看样子二十块对于刚过完新年的他们来说也挺无所谓的。
一直低着头的王木木抬起头来,她的脸上无惊无喜,淡淡的看了教室里兴奋的同学们一眼又把头低了下来,似乎觉得这种氛围跟她没有任何关系。
吴刚一直在观察她,这个孩子在他眼里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浓重的阴郁,这种阴郁绝不是因为单亲家庭这么简单,像是早已经失去了她这个年纪该有的单纯快乐,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对生活失去的热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