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今夏,我的心意究竟如何才能让你明白?
陆绎睡了两个时辰,天未大亮时已在院子里晨练,他素来有早起温故的习惯,尤其心里搁着事,比平日又早了些,一番行云流水的短刀推打,挥的是英姿飒爽且随意自如,袁今夏伸着懒腰一大早便看到这样赏心悦目的画面,陆绎仅着烟色里袍,浅紫锦带,身似游龙,行动成风,额际沁着细密的汗珠,随着他矫捷旋转划出一道绝美的弧线。
今夏躲在圆柱后看了会,出了神,不知过了多久,周遭已有丫鬟仆从在忙碌,行经她面前时,与问了声好,因是昨晚厨房里善心的姐姐,她便满心欢喜的同人家寒暄了几句,直夸的人面色红彤彤,这边陆绎瞧见,有些无奈,手里力道又重了几分,震得虎口发麻。
"姐姐慢走!"她跟着人家走了几步,回身发现陆绎停了下来,可他像看不到自己一般径直回了房,今夏怔仲,心中忐忑,莫不是昨晚说了什么惹他不快的话,仔细回想,好像也没过分出格,于是鼓足勇气跟了上去。
"大人,昨晚睡得可好?"替他接过刀,小心的安放在专门的木盒子里,小跑着倒了杯热茶,陆绎觑了她一眼,示意她搁在桌上,去了内室套件浅白色外袍,今夏眼前一亮,由衷赞叹道:"大人这身装扮真是好看!"
陆绎只是笑,眉梢眼底藏不住的欣喜,然却又单手抚额语气不嫣道:"不知为何有些头痛。"今夏听他口音泛空,面色苍白,知晓是行过乏力所致,忙抬手要帮他捏穴位,还未触到陆绎鬓角,心里一顿,再不敢有下步动作。
"大人方才在院子练武功,可能呛了风,卑职去帮您煮点散寒的甘草汤。"她有意回避,陆绎也猜不透她心里所想,只能清了嗓子道:"袁捕快有心了。"他低头瞅着冒热气的杯盏,思索着换个话题,"岑福从黑市购入一种假死药,只要敏儿愿意,她便可不用嫁给司马长安。"
今夏愣了下,低头盯着脚尖,半晌后讷讷开口:"这是大人的家事,不用告诉卑职的,昨晚是卑职失言,其实依您和淳于府的关系,哪里需要卑职多嘴。"
听出她语气异样,陆绎默然,叹息道:"袁捕快何来失言,"他十分不喜她疏离的态度,"怎的才过了一夜就忘了昨晚的话?"
"卑职没忘,"想了想,她又好奇问道:"您说的假死药,有这么厉害?卑职倒是听人说过有种药吃完一个时辰内气息全无体征消失,同死人一般,但是十二个时辰后便可自行恢复,不过也只是听闻,从未见过,据说千金难求呢。"今夏紧张的看向陆绎,手心满是汗。
"千金倒没有,三十两而已。"陆绎饮了口茶水,缓缓开口。
"三……十两?"她彻底呆在原地,虽说千金是夸张了,但是三十两也不是小数,是她一年多的月俸,陆绎就这么轻描淡写的说而已,真好,她暗暗痛的心口难受,三十两,她得攒多久啊。
"怎么,这是什么表情?"陆绎惊诧,拢眉看了看她。
"没事,卑职坚持得住,大人不用担心,三十两,银钱就要使在刀刃上,"她说着,指尖扣紧身边梨花楠木椅撑把。
"我是担心袁捕快不小心把扶手给卸下来,还要赔一笔银子。"他幽幽开口,果然袁今夏唬的弹到一边,后怕的察看一会,见无损毁,叹了口气,"卑职的月俸也只够赔个把手。"
认清这个事实的袁今夏胃口大减,喝粥吃菜的间隙都要琢磨银子的事。
"袁今夏!"一声娇喝呛的她咳了几下,不爽的抬头去看,鸳鸯正瞪着眼,立在她不远。
"什么事?"她掏了掏耳朵,继续喝粥,鸳鸯气的跺了跺脚,指着她低声道:"你不要脸。"今夏登时掀翻了瓷碗快步走到鸳鸯旁,狠厉道:"你再说一句。"小丫头哪里见过这样凶煞的女人,白了脸,倔强的道:"若不是你,小姐就不用嫁给司马长安。"
今夏努了努嘴,思忖,这什么歪门逻辑。她不怒反笑,"你这话我就听不懂了,那礼单是我送的麽,媒婆是我请的麽?"
鸳鸯退后几步,颤着音,"那又如何,你分明就是强词夺理。"
闻言,今夏无语,从袖口扯出一方帕子仔细擦掉裙上沾的米粒,将帕子随手扔在桌上,拍了拍手,"我好好的在喝粥,你偏要来说些乱七八糟的话,还说小爷我强词夺理?你莫不是忘了自己的救命恩人,那板子下去,你还能这样站在我面前?不死也得去了半条命。"
鸳鸯无力反驳,吭哧一会,把自己憋得脸通红,底气不足的道:"袁姑娘真是巧言色令,可我们小姐也不是任人欺负的,早前老爷有意把小姐配给表少爷,如此亲上加亲,日后两家也方便来往。"亲上加亲?今夏听到这几字胸口涩涩,难受极了。
"表少爷不愿,说一生只娶一人足矣,若不是你在背后作梗,他怎么会拒绝,小姐在城里也是数得上的闺阁才女,怎就配不上表少爷了。"
大人拒绝了?所以他才会让岑福去黑市买假死药,以断了淳于敏此等想法,所以他才会对自己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今夏心下撼动,忍不住继续问道:"他们结不成姻缘与我何干?"
"自己做的事还要装糊涂,袁姑娘是真的记性不好还是故意的,那日你醉酒,与表少爷在房顶,卿卿我我,举止亲昵。"
"你胡说,我明明在房里睡觉,"她是隐约记得轻薄了大人,但太过模糊,也只当是个梦,如今看着鸳鸯不齿的表情,她又分不清究竟是现实还是虚幻。
"袁姑娘真会自欺欺人,我家小姐心善,不与你计较,但是,也不能叫人这样羞辱。"
"羞辱?"今夏反问,"谁羞辱她了?还是你觉得大人瞧上我却拒绝你家小姐,是折了她的面子?你气恼成这副模样真是为了你家小姐?"一连声反问,鸳鸯哑口无言,愈发涨红着脸,说不出个所以然,今夏趁机靠近她,威胁道:"你若没真凭实据在这信口雌黄,就是毁谤朝廷官员,这个罪名,便是淳于老爷都未必受得起。"这样大的帽子扣下来,鸳鸯哪里敢接,当即软了腿差点摔倒。
淳于敏的婚事定了,已是三日后的事情,谢霄从外赶回来时,今夏正闷在屋里百无聊赖的转着杯子,看到谢霄,勉强提着精神陪了个笑脸,他不乐意,嚷嚷着今夏太敷衍。
"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他大咧咧坐在今夏对面,夺走她手里把玩的茶杯,斟满一杯刚要喝上,又被今夏抢了去,她捏在手心,瞪了他一眼,"这是我的,要喝自己重新拿。"
谢霄讪讪,复从杯盘里拿了另一只,"袁大虾,你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被谁欺负了。"今夏未再理他,撩开裙裾抬脚出了门。
"怎么我一回来你就走,"谢霄眼疾手快拉住今夏手臂。她挣脱不开,急道:"松开谢圆圆!"摸不清状况的谢霄忙撤了力气,她便一路朝着院子尽头跑去。